阿宝眼亮,在屋中受礼,目光一扫,就见其中一个丫头在偷偷的打量她。
与她目光相碰,又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她也不轻声问,大大方方点出来:“那是谁?上前来。”
立春吓得低头,经了今天早上的排场,她哪还敢存那种心思。但少夫人都把她给点出来了,她便垂着头,往前两步。
燕草一直在阿宝身后站着,立春一说完,燕草便伏身在阿宝耳边,声音既不高也不低:“是松风院中二等的丫环。”
不说立春,底下的丫头仆妇们,俱都一惊。
少夫人昨儿才嫁进门,今儿一早上就先去三穗堂认亲行礼了,院中这许多人,这就已经全摸清楚了?
燕草说完,又直起身子,还似方才一般,双手交叠,摆在身前,规规矩矩站着。
这些还真就是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这点时间,打听出来的。
虽问裴珠就能知道,但嫂子问小姑娘,哥哥院中的事,显得不大庄重。二人再是手帕交,也不能这么问。
裴珠也知分寸,信中只写明裴家的亲戚,关于哥哥院子里的人格事,一概没写。
裴六郎院子里的丫头可真多呀,左一溜右一溜的,一等二等三等,还有跑腿的小丫鬟,统共十二三个人。
阿宝微一点头,笑问她:“你干什么不敢看我?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立春吓得哆嗦,府里哪个夫人姑娘也没这么说话的。
白露一直站在立春身边,伸手将立春托住:“少夫人是同咱们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她那举动,仿佛是立春膝盖软了,正预备跪下。立春要是真跪下,那少夫人才刚进门就苛责下人的名声可就逃不掉了。
立春被她一托,脸色发白,知道自己这下完了。此时此刻,她连分辩的话都不能说,没想到白露素日里看着温柔和顺,竟会在此时给她下绊子。
因三房有喜事,春衣夏衫早早就裁了出来,里外都是新的,立春身上便是条薄薄春裙。她膝盖到底弯没弯,阿宝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要下跪,就算腰能不动,肩也要往下沉的,立春方才根本就没想下跪请罪。
究竟是她看错了呢,还是她故意的呢?
阿宝微侧过头对燕草道:“发赏罢。”
白露只当少夫人怎么也会问一问她的名字,可少夫人一句多话都没有,低头躬身接赏。
等发完赏,所有人拿着赏钱下拜,齐声谢过少夫人,这半天的礼就算是都行完了。
阿宝干脆道:“散了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立起身来,往内室走去,她这一身衣裳头面,又闷又重,想换件轻便点的家常衣裳。
螺儿早早就预备好了,结香给阿宝解衣裳,戥子给阿宝散头发。
阿宝看了戥子一眼:“你怎么一早上都不说话?”
裴家如何富贵,戥子算是开了眼,方才她跟着去三穗堂的,明明跟燕草练了好些时候,可真到了场面上,她还有点怯。
戥子左右张望着没人,这才道:“你胆儿真大。”
竟一点也不怕,还有方才那些下人,戥子很替阿宝捏把汗:“我们四个,昨儿夜里凑在一块记了半天人名呢。”
除了燕草记得最多外,第二就是螺儿,戥子跟结香记得最少,她有点泄气。
燕草跟结香,这会儿才有功夫检点亲戚们送的礼。
她一边单记在一本册子上,方便往后好还礼,一边说:“方才那个立春,虽是姑爷院里的二等丫
头,可她顶了一等丫头白露的活,她是家生子,老子是外院采买来的。”
阿宝立时点头:“扶她那个就是白露了。”
随手解下耳上红宝石的耳坠子,扔到妆盒中。
“是,白露的娘是内院大厨房里的管事娘子。”
还没等燕草提点,阿宝就让她们连来历、家人、各自管着什么都一同打听。
阿宝心里把自己比作是那刚调任的将军,底下有什么人,各自是什么来路,是擅陆战还是擅马战,总得摸个清楚。
不是自己手里带起来的兵,总会闹些幺蛾子。
“譬如新到军营,哪个参将原来跟着哪个将军,隶属哪个营旗下,那都有讲究。”阿宝头头是道,“你们呢,就是我的眼睛耳朵,当我的斥候。”
可连阿宝没想到燕草几个动作这么迅速。
燕草轻笑:“姑娘不是都说了,咱们是斥候。斥,度也。候,望也。视敌进退也,怎么敢慢?”
阿宝卸下头上攒珠的累丝金凤簪子,脱掉一身织金盘锦的大红衣裳。
换上件水绿色天华锦的织金上裳,底下是一色的裙子,只在裙摆缉上珍珠。挽起头发,头上两三只梅花头嵌红宝石金簪,这一身也是螺儿早就搭好的。
衣裳裙子簪环都轻便又不失贵重,阿宝换了这身,才觉得自在些。
她抻抻胳膊动动腿,先招手问燕草:“方才祖父送了我什么?”
屋中人有笑的有惊的,还有轻轻抽气儿的,阿宝全听见了。只她不知是什么东西,干脆就当寻常物,她接过红笺又交到燕草手中后,屋里人瞧她的目光都不同。
燕草“扑哧”一笑,连她都以为姑娘知道呢,原来她竟不知道!
“这种笺子写着的都是田宅土地,今日敬茶,总不能拿一叠房契地契当面给罢,所以才写在笺上,我看姑爷方才出去,说不准就是为这事儿。”燕草还没将红笺上的东西记在册中,先将这笺呈给姑娘看。
阿宝拿来一看,倒抽口气儿:“这么多?”上回裴三夫人,哦,如今是婆婆了。婆婆想补贴她的嫁妆,出手就是五百亩水田,祖父还更大手笔,一气儿给了八百亩上等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