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蔡京安然高坐于丰乐楼上,手中托着酒盏,双眼紧紧地盯着明远。夜风徐来,令他那张清俊的面庞微微透出少许红晕,也令他眼中的热切一览无遗。
面前仅有明远一人,蔡京说话便再也无忌惮。
他望着明远,似乎想让明远知道:权力与财富,是相辅相成的。
若是明远愿意以财富支持他对权力的追求,那么将来他自然可以以权力回馈丰厚的回报。
这么久以来,蔡京一直能够感受到明远待他与他人不同。
明远似乎在刻意将他往风花雪月上带——而蔡京对于明远的种种作为非但没有拒绝,而是尽数笑纳。
有明远的陪伴,他越发意识到自己于书画一道颇有天赋,品味高雅,眼光独到。
与明远在一处消磨时光,他也能体会到内心宁静,淡泊致远。
甚至事事与明远合拍。
但蔡京根骨里极其热衷功名利禄。既然明远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完全不介意向明远示好。
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此前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不就是将明远推荐给了吕惠卿吗?而且还是好话说尽,将明远形容成是货殖一道上的奇才,又坐拥金山银山,轻易便能成为新党在朝中最重要的助力。
他哪里知道,明远此刻心里正在郁闷。
明远:……我只想把你带沟里去。
可现在你想把我也带沟里去?!
原本他想对蔡京说的话很多,他很想告诉蔡京:如果任由权力欲就这么膨胀下去,蔡京总有一天会独自踏上穷途末路,穷困潦倒,客死他乡。
蔡京会有一天被称为“贼”,会为天下千万人唾骂。
他那一手足以传世的书法,会被他的人品所败坏拖累,被磨灭了价值。
可是这些,对于仕途刚刚开头,年轻气盛的蔡京,能相信吗?
就像明远自己,当他在本时空失去所有财产之前,他亦从来不信自己真的会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此刻明远郁闷不已,内心挣扎着措辞。
谁知道蔡京看了,竟然表现出十分的感动。
“远之,京从不讳言,你于我,就如子期之于伯牙,除了远之,再无一人能知我如此之深。”
明远:废话,我知道你的整个人生。
“远之,将来,可愿祝京一臂之力?”
蔡京相当恳切地问,并且向明远伸出右手,试图握住明远的手。
他话音刚落,便听雅间外脚步声响起,酒博士的声音在说:“官人,是这间。”
蔡京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出现在雅间门外的人是种建中。
“小远,”他大大咧咧地进来,在两人桌边打横的位置上一座,道:“愚兄在楼下隔着窗看见你们两位,就上来叨扰了。”
“今天就没停下来用过饭食,饿死我了!”
种建中毫不客气,用酒博士送来的手巾净过脸手,就直接伸手,先给自己舀了一碗杂辣羹,就着一小把环饼2,唏哩呼噜地喝了下去。
——喝得超大声。
明远心头一惊,扭头看看窗外,夜已深沉,河汉两侧的牛郎织女正在忙着一年一度的“金风玉露一相逢”。
“师兄竟然忙到这时候,以后当与小弟说一声,小弟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法子,给师兄送一些吃食……”
一想到种建中一天三顿就只吃了这一顿,明远莫名觉得心疼。
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忙于为大宋的军队研发兵器,加强武备,也得先吃饭啊!
他见有些菜已经凉了,当即唤过酒博士,让人撤换了重新上。
蔡京恰于这时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对明远拱拱手,说:“时辰不早,京先告辞了。”
他走到雅间门口,突然回过头,冲明远微笑:“远之,适才所说,盼望远之答复。京静候好音。”
这番谈话到后来竟是这么个走向,明远自己也很震惊。
他一直致力与改变蔡京,磨平蔡京对权力的渴求,免得这人将来祸祸他人也祸祸自己。
可现在看起来,这家伙简直是……油盐不进啊!
明远一时间心事重重,连丰乐楼送了新菜上来也没察觉。
种建中却察觉了。
他刚塞了一只裹蒸在口中,就发现明远正蹙着眉头,低头沉思。
种建中顿时觉得口中的裹蒸不香了,随意吞下肚,他双目犀利,紧盯着明远。
“小远,你难道是……对他有意?”
明远顿时双眼发直,无语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种建中顿时放下筷子,紧张地搓着手:“远之,有……有多久了。”
明远垂下脑袋,捏着眉心,气得不想和种建中说话。
种建中见状却越发觉得有这可能,他锁紧眉头,心中似有一团火慢慢地燃起,随即火上顿了一只小锅子,开始熬起酸汤子,咕噜咕噜地在他心里泛起一堆酸泡泡。
“远之,若是出于真情,钟情这世间另外一名男子,也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只是,蔡元长实非良人啊!”
种建中苦口婆心地劝着明远。
明远有气无力地伏在丰乐楼的雕花酒桌上,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不过,他也承认,刚才种建中进来时撞见的那副情形,也确实太容易令人误会了。
但是,明远突然想起来——
在这个时空里,虽然也有那些个喜好“分桃断袖”的,但都是非主流。
为什么种建中就能这么顺利接受这种情感?
他一个从异时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能够顺利接受也就罢了,为什么种建中也接受得如此顺理成章?
明远抬起头,对上种建中的眼眸,见到那对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一片真诚的焦灼。
明远:师兄,你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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