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罐罐口同样腾起了一圈纯净的、浅蓝色的火焰——这火焰的颜色之纯,几乎可以与海上明朗的晴空相比拟。
而史尚掂起那枚瓷罐,看准了距离福船最近的一条海寇船只,奋力一扔——
“砰”的一声脆响。
那枚瓷罐还未落在船上就整个炸开,里面的液体顿时溅出,在空中便开始燃烧。
这情景,宛若一枚巨大的烟花直接落在了海寇的船上——偏巧这是乘坐海寇最多的一条船,船上在顷刻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每一名海寇都被笼罩在熊熊烈焰之中,惨呼悲号之声瞬间响彻。不少人为了摆脱这烈火焚身之苦,都纵身一跃,跃入小船周遭的海水中。而那条船几乎瞬间燃成一条火船,黑烟迅速向上空腾起。
另外两条船上的海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剧变,将难以置信的眼神转向福船上,望着那如同天神般威风凛凛站在船舷畔的男人。
史尚向他们送去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手中一枚瓷罐举起。
小船上已有几枚海寇吓得直接跃入水中,其余人或挥动手中的木桨,或调转船帆的方向,让小船拼命朝远离福船的方向划去……
这一切,都发生于兔起鹘落之间。
福船上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竟以这种方式重新获得了生机。
躺在船板上的老船长,没法儿站起身,亲眼看见这一切,只能听身边的水手转述。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得人眉开眼笑。
“史官人,史官人——”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呼哧作响的风声,嘴里正往外涌着血沫,但听起来中气还算足。
史尚连忙凑过去,只听这位老把式喘息着笑道:“没想到……史官人竟还有这种死地求活的法子……”
史尚心想:确实。
如果不是他临时记起了明远曾经在信中再三叮嘱过:将甘蔗酒露进一步提纯得到的“酒精”要格外注意防火,一定要放在隔绝烟火的船舱里,那是一种烈性燃料。
这时那船长说话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下去了:“史官人……你,告诉……那些小子们……谁也不许……将火烛……带到舱……谁也不……”
说到这里,老船长已经是气若游丝,他的眼神也不再灵动,而是渐渐凝固于一点——那是他这条船兀自高高扬起的船帆。
船还在他们手里,船没被海寇践踏。
史尚身边,水手们的哭声渐渐响亮。
史尚伸出手,帮助这位在海上跑了一辈子,始终尽忠职守的船长阖上双眼。
明远坐在海事茶馆中。
他面前摆着用上等明前茶沏成的好茶,茶汤色泽明亮而纯净,与现如今的分茶所用的团茶不同,这茶就是用炒过杀青的茶叶泡水得来的。
但明远的心思完全不在“茶”上,他甚至根本坐不住,心里就像有一枚小爪子,始终不停地抓挠;又像是有一簇小小的,愤怒的火焰,被坏消息的风扇一扇,顿时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
同时出发、结伴而行的船都已经到了杭州港,两船分开的地方据说是在明州附近,明州就是他那个时空的宁波,按照明远的地理概念,明州根本不远。就算史尚的船遇上了什么事,迟个两天,也总该到了。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史尚的船遇上了海寇。
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已经损失了好几条船,都是因为遇上了海寇,连人带货全都损失了。
这些因海寇而损失的船只中,有四条在明远这里上过“保险”,总货款在二十万贯上下。
但对于明远来说,“理赔”根本不是问题。
如今外界都在担心明远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损失——事实上这却是明远用来建立信誉,彰显自己资本金有多充足的时候。
令明远感到痛苦的,是那些损失的生命。
海商们为自己货船上的“保险”,都是货物险,目前还不包含人身险。因为海寇而遇难的那些船员,是否抚恤,只取决于船东。
当然,船东们迫于明远方面给的压力,多半还是会给予抚恤——每人几十贯钱,已经能令那些孤儿寡母们感激不已。
可是这道坎在明远心里还是过不去。
更何况这次,史尚为了他指明要的那些货物,亲自押船回来,如今正生死未卜。
明远曾听侥幸逃生回来的水手提到过,那些袭击商船的海寇之中,有些人看起来装束发型特殊,不像是中土人士,使用的兵器除了弓箭之外还有用上等好钢锻造的倭刀。
明远坐在茶馆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挨个儿去捏自己的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口中则低声恨恨地道:“倭寇,竟然是倭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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