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小皇帝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与平时不一样。
台下的臣子以往是不敢抬头直面圣颜的,只是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小皇帝今日陡然露出一丝可供窥视的软弱缝隙,群狼幽绿的贪狼目光便密密挨挨地围满了高台上的少年。
小皇帝好像睡着了。
他向来是嚣张又凶狠的,上早朝的时候再不济也是要做出一副凛然模样叫其他人畏惧他。像是一只漂亮的幼猫,没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只能靠做出凶狠表情让其他人知难而退。
然而那华服的少年好像不知道这样只会激起旁人更加阴暗不堪的念头,而迟早有一天这种欲望愈发滋长,会将他吞噬。
少年看起来确实是困极了,又像是与单纯的困倦不太相似。
姜迟一只手撑着脸侧,两颊都滚着一层艳丽的绯色,眼尾勾勾缠缠地带着一点春宵苦短的慵懒媚意。
宽大袍袖随着少年的动作落下去堆叠在支起的手肘上,露出一截瓷白纤细的小臂。
最令人眼红的地方,便是那圆润腕骨上印着一枚深红色的齿印,像是被人衔着那一小块皮肉用犬齿研磨过,宛若一枚专属某人的刻章。
少年倒是浑然不觉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在手腕上盖了个戳,困得晕头转向脑袋往下点的时候蹭到了耳朵,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清醒过来。
小皇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覆着水色泪膜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台下失魂落魄的臣子,今天的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心不在焉,干脆放个假好了,你好我好他也好。
姜迟当即甩了袖子,站起来叫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宣布退朝。
大臣们看起来好像都个个有什么心事似的,站在那里呆愣了半晌,也不愿意离去。
姜迟耳朵还疼着呢,倒还有心思和系统吐槽:“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不会叛军要攻进来了吧?”
系统:“嗐,叛军的时间线还没到呢,宿主大人可以放心啦。”
所以其实是有叛军的对吧,我不会真的被人挂墙头吧?
姜迟哆嗦了一下,感觉耳朵更痛了。
莫名其妙地,感觉身后一点冰凉的目光如同针一般直直地扎在背上。
他迷茫地回过头,却发现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生怕被这暴虐的小皇帝拖出去丢了性命。
错觉吗?姜迟茫然地想着。
他刚上了轿撵,阴魂不散的姜昀又掀开轿帘坐了进来。
狐狸炸毛,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皇帝阿喂!
心里再不满,对着姜昀还是像耗子见了猫,瞬间弱势下来,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皇叔。”
男人看了小狐狸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可爱,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让皇叔看看你的伤口,还是疼吗?”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少年那双水光潋滟的蓝眼睛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手腕被男人宽大手掌握住,移开了一直挡住右耳的手。
冰白色的精致耳垂上衔着一粒小巧的冰蓝色宝石耳坠,同少年幽蓝色的眼眸交相辉映,光影明灭间,叫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姜昀细细摩挲着少年细滑的耳背,抵着姜迟的耳朵低声道:“倒是叫我们的小陛下受苦了,应该叫太医院的人过来认真看看的。”
少年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羞辱的话,重新捂住了耳朵恶狠狠道:“你不许叫!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被人强行订了个耳坠子这种事,要是说出去的话他这个皇帝做的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所幸姜昀昨夜里刚刚得到了餍足,满怀温情地环抱着小皇帝,细细地吻着少年细白的脖颈:“不叫就不叫,皇叔亲自给小迟上药就是了。”
“过两日便是祭祖大典,小迟这身体可千万要养好。”
要是祖先看到姜昀敢这么对他,估计都要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姜迟冷笑了一声。
但是转念一想,他突然抓住了姜昀的肩膀,小声道:“皇叔,祭祖那日,我想见见虞太妃。”
姜昀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却下去,他漫不经心地勾弄着少年耳朵上那颗晶莹璀璨的蓝色宝石,一边道:“小迟见她做什么?”
“虞太妃先前和我母妃关系最是要好,我只是……有点想母妃了。”
这借口合情合理,怎么说姜昀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然而姜迟还是不免提起一颗心,有点紧张地望着男人黑沉的眼眸。
万一姜昀就是不讲道理的话,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恶,这就是傀儡皇帝的痛苦吗?
看起来好像站在人间的至高点,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力,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头的玩物而已。
少年垂了垂眼睫,很及时地掩去了眼底的不甘和失落。
姜昀笑了笑:“小迟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难道我在小迟心里,就是这么个不通情理的人吗?”
你不是还有谁是?
……
织荷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正巧是万籁俱静,众人深睡的时刻。
反正左右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织荷提了盏小小的灯笼到屋外走走。
望见天边的圆月,她才想到现在是十五日,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