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灰头土脸地从藏书阁一大堆经卷里钻出来,捂着鼻子被呛得泪眼汪汪,他手掌一放下,白净双颊上瞬间横七竖八着几道灰扑扑的影子。
“噗。”
小皇帝立刻瞪圆了眼睛,露出凶狠的表情:“你笑什么笑!”
慕心强忍着抽搐的唇角:“没有。”
“你就是有!”
小皇帝很努力了,可惜脸颊上的灰道道叫他显得又可怜又可爱,很像是被拎住了尾巴的暴躁小猫咪。
两颗尖尖的小牙连人家表皮都咬不开。
姜迟很狐疑地望着他,气哼哼地把抱着的一堆卷宗摔在慕心怀里。
慕心带着一点笑意轻轻松松地揽住了那一堆分量不轻的竹简同收藏起来的泛黄书卷,有点幽怨地用那双绿眼睛望着少年:
“陛下好生心狠,方才还叫臣妾心肝儿宝贝,现在又叫臣妾当牛做马。”
姜迟:“……”
姜迟有点受不了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腻歪人的话了。”姜迟威胁性地露出唇边两颗尖尖的犬齿,他气到连自称都忘记了,“你再和我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
小皇帝狼狈地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威胁对慕心更有效。
男人抱着那一大堆古旧经卷,笑得依然非常欠揍,低下睫羽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年睁圆的漂亮眼睛,接下了姜迟未尽的话:
“陛下想罚臣妾什么呢?”
姜迟尾巴毛都要炸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说:“你要是再这样子,孤就把你打入冷宫,永世不再召见。”
哦豁,好有力的威胁,就算是把他打入天牢他都能打碎重枷爬出来。
考虑到要照顾小皇帝脆弱的情绪,慕心只好收敛了一点唇边过于放肆的弧度,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陛下,所有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吗?”
姜迟果然被立刻转移注意力,很严肃地绷着小脸道:“应该……是的吧。”
他把那些卷宗全部摊开在地上,藏书阁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灿烂的日光从窗外泼进昏暗的室内,照出满室浮动的光尘,泛黄的书卷上携着浅淡而好闻的墨香。
少年跪坐在地上,鸦黑色的及膝长发顺着后颈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同散开的华美裙裾宛如一朵盛开的重瓣海棠。
慕心就这么瞧着小皇帝艰辛地从一大堆书卷里翻出几句自己想要的线索,挺翘鼻尖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薛南风这个人在纸案上留下的东西太少了,姜迟不得不把那几年全部的记录都翻出来一点一点地找。
他不自觉愣了愣:“陛下,为什么不叫史官来寻呢。”
姜迟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一眼,心想慕心这人武力值虽然很强,但是脑子实在是不太够用:
“史官是席观月的人,我要是问他,他一定会报告给席观月的。”
“找到了。”
姜迟就说薛南风这个名字为什么如何眼熟。
“安平十四年,临安薛南风高中状元榜首及第。”
薛南风,是周烟姝入宫第二年科举的状元,后来任职翰林院学士。
周烟姝也是临安人。
看来是入宫之前,周烟姝便已经和薛南风情投意合了。
姜迟慌慌张张地又翻了几份卷宗,有关薛南风的资料少之又少,只是偶尔在描绘旁人的事宜中提个一字半句。
“是年中秋,雍王府百花宴,薛学士携女踏月而至。”
薛南风,有女儿了?
可是他不是喜欢周烟姝吗?
姜迟惊疑不定地又往后翻了翻,确认了自己没有漏掉一条有关薛南风妻子的记录。
难道薛南风上京之前便已经娶妻了?
那为什么还要同已经入宫的周烟姝难舍难分。
“张侍郎始幸薛学士邸,府贫甚,独池中芙蕖清丽动人,主之精摄故也。”
好嘛,这个薛南风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在家中种荷花。问题是,这和周烟姝的死有什么关系?
姜迟皱了皱眉,最后只能在周烟姝死去的翌日,翻到了一句话:
“元丰七年,薛南风自缢于府邸,余一孤女,年十岁。”
薛南风,死在了周烟姝离开的第二日。
寥寥几句话,连一张纸都写不满,就说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姜迟恍恍惚惚间好像又想起那句题在画像后背的诗句:“愿随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首诗是知名的殉情诗句,也就是说秋猎那日见面之后两人定下了殉情之约,宫外的薛南风听到周烟姝的死讯之后以为周烟姝是自尽而亡,于是也追随她而去?
那么薛南风的嫌疑,应当也排除了?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薛南风先杀了周烟姝然后再自杀,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混进戒备森严的宫中勒死当朝皇帝的宠妃,还能轻松全身而退,这不该是悬疑片,而应该是科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