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儿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抬头正好瞥见文鸢眼里没有遮挡住的嫌弃。
顿时一口痰就那么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哽得她眼皮直往上翻。
她捂着喉咙,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从喉间发出的声音,就如锯木头一般嘶哑难听。
头脑一阵一阵的晕眩,鼻腔仿佛被什么盖住了一样,慢慢的,吸进去的气越来越少。
身体也直直的朝后倒,她的灵魂似乎正在从身体里脱离。
眼前不再是那个日日都能看见的青色帐顶,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花园。
那天天气正好,她挺着大肚子,陪着比她肚子还大的薛娥慢悠悠的走在花园中央石子铺就的小道上。
阳光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她身边的薛娥却不开心。
应该说,自从她被接来,看到了那个千娇百媚的贵妾,还有她生的聪明伶俐的儿子后,薛娥就再没展过笑颜。
哪怕她紧跟着就被诊出怀了孕,而且还是双胎,她也高兴不起来。
曹喜儿知道,因为她觉得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的丈夫属于另一个女人,在意她比她这个发妻还甚,她儿子的爹也是另一个男孩的父亲,他疼爱那个孩子比长子更多。
薛娥一个农妇在这里格格不入,明明她才是主母,可是管家权却在妾室手里。
明明她才是正妻,可是下人却不把她当回事,对待那个妾比她还恭敬。
他们都说那个贵妾迟早都会扶正,因为薛娥根本不配做一国之母。
是的,一国之母啊,曹喜儿跟着薛娥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她的男人都快把整个天下都打下来了。
曹喜儿说不清当时她是什么心情,她很感激薛娥将她带出来,帮助她挣脱牢笼。
所以她才在薛娥脚滑要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冲过去扶住了她,给她当了垫背。
可是内心深处她也有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她们一样的身份、一样的起点,薛娥就能高高在上,她却只能做个侍候人的丫鬟?
她不服啊。
所以她又在她们两人都动了胎气要生产时动了歪心思。
那时情况紧急,她那一摔直接把羊水摔破了,薛娥虽然有她护着没摔实,却也受了惊吓,抱着肚子直喊疼。
她们被送回了房,可是等了好半天就是等不来稳婆和丫鬟。
曹喜儿心里明白,肯定是那个妾室不想薛娥平安生产。趁着男人在攻打京城都不在的关键时刻,企图让薛娥折在难产这个鬼门关。
就算男人回来问起,也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注定是打不成的。
乡下妇人跟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可不一样,尤其薛娥已经生过一胎,即便第二胎是双胎,那也生得比头胎顺利。
曹喜儿刚艰难的生下孩子,薛娥那边也响起了两声细细弱弱的哭声。
她凑过去一瞧,一儿一女,真是好命啊,双胎还是最吉祥的龙凤。
当时她看了看自己生下的女儿,鬼使神差般的,就将两个孩子换了位置。
等外面的人听到婴儿哭声,知道不能再拖,急匆匆跑进来时,见到的就是主母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身下两个孩子哇哇大哭着。
而另一边,离床五步远的地方,跟着主母一起来的丫鬟喜儿,同样血染衣裙,在她们冲进来那一刻尖叫一声,裙摆下一个孩子的头冒了出来。
好似刚刚出生。
之后的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在曹喜儿的面前一一闪过。
她不顾还没出月子就做了那个孩子的乳母,她看着她从牙牙学语慢慢一点点长大,从精致的小仙童变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看着她受尽万千宠爱,在宫里的地位比薛娥都高。
真好啊,她得不到的,那个孩子得到了。她没有享受的,那个孩子会一直享受着。
曹喜儿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却还瞪得大大的,她想再看看那个孩子,她的殿下,她的然儿啊……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上前,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曹喜儿的鼻翼下。
好一会她才惊叫出声,又怕又吓又难过,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嬷嬷!!”
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小丫鬟瘫软在地,身体抖如筛糠,怎么会这么突然……
是……是被文鸢姑娘气的吗……
文鸢也吓得够呛,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背抵上了门框,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捂着嘴,泪水在眼里打转,惊恐、骇然、慌张,唯独没有难过伤心。
太突然了,她根本想不起悲伤,心里如同一团乱麻,难不成真是她刚才气的才……
不不不,文鸢猛地摇头,绝对不是!是她本就要断气了,只是刚好凑巧了而已!
文鸢双手紧紧抓在一起,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就算真的是因为她的话,那她也不能承认,她绝对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
而且还是因为那样的理由……
如果被人知道,那她成什么人了,攀龙附凤?不知廉耻?
文鸢的目光缓缓落在榻边跪的小丫鬟身上,在场的只有她们三个人。
现在一个去了,她自己不可能说出去,只有这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