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郁一时间有些怔楞,他看着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想离得再近些,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恋人了。
然而,那哪里是他的恋人,只不过是眼前的一副画像,袅袅香烟在铜炉中升起,烟雾将查干告亚的脸藏于其中,若隐若现。
那正是他曾经在资料中看见过的画像。
“你不能这么做!”一个口音极重的声音响起,那是草原民族的腔调。
卓郁向他看去,发现对方是个粗犷的老者,紫棠色面庞,身着一件脏兮兮的羊毛大衣,瘦削的腮帮子塌陷下去,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卓郁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百年前,以旁观者的视角去注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为何做不得?”
他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你被那邪物蛊惑了。”老者眼含绝望:“长久以来,它就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听见它说话的人,然后它就会诱惑那个人去将它解放出来,你着相了!”
卓郁将那副画像仔细收好:“哦?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说吗?看见归化县的人都吃了苁蓉,你才醒悟吗?”
“该醒悟的是你。”老者摇了摇头:“它已经入梦了吧,而且它还在不停的诱导你。”
卓郁拿着画像卷轴的手微微一颤。
的确,他与查干告亚夜夜欢好,为了记住恋人的模样,他还花了大价钱去找画匠,将他梦中的样子画了下来。
“现在回头还有机会。”老者语气中满满都是规劝之意,这让卓郁稍微有些不快。
这人是归化县的原住民,是游荡在附近的草原部落族长,也是苁蓉牧场曾经的守护者,原住民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地母神的范围。
可惜清末放垦,官府强行在他们的地方建了一座归化县用以开拓,这个部落无能为力,被逼到了草原深处。
这样的一位老者,自然不愿意和卓郁多说,卓郁在部落软磨硬泡了两周,见他实在没有透露地母神的意思,就索性把人绑了,带到归化县藏了起来。
他要让这老头亲眼看看,他是怎么利用全县的人去寻找苁蓉,去定位地母神的。
果不其然,发现悬崖之后,这老头没撑几天就受不住了。
“为什么要回头?”卓郁对他微笑:“您比我更了解地母神,我洗耳恭听。”
“那地母神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它只是一个……让人发病的怪花。”老者汉话不好,磕磕绊绊道:“是千百年前的天石坠落,带着它一齐到了崖底。你只是被它迷惑了。”
“我们部落一直以来都有人和马匹被花香引诱坠崖,为了警醒后代,才奉这东西为邪神。我想,它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将它解脱出去的人。”老者苦口婆心的劝解,和王神婆有几分神似:“它不仅诱人坠崖,还让食用过的人都变成疯子,如此邪祟之物,你怎么能将它放走!”
“说完了吗?”卓郁冷淡的看着他,他还以为这老头能说出更有意思的东西来,没想到还是如此无聊。
“他在你们眼里如何,与我无关。”
他并不相信自己的一见钟情仅仅是被利用与迷惑。
老者见卓郁油盐不进,哀叹一声,指指自己的眉心:“你知道它为什么能入你梦吗?因为这里,这里是天眼,是人思想的居所,每个人的天眼都是关闭的,所以人心隔阂,但你和地母神的天眼相通,它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你,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卓郁摸了摸眉心,随后淡淡道:“我知道。”
“什么?”老者一愣。
“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卓郁睥睨的看着他:“那又如何?”
老者的心一下子凉了,卓郁根本什么都懂,什么都了解,他是疯了吗?他真的要解放魔神?
“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卓郁甜蜜的笑了:“我说过,我会将他从梦境中拉到现实,我会让他从万年被镇压的痛苦中解脱,我答应他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老者震惊的看着他:“你就不管归化县的县民们死活了吗?”
卓郁歪头看了看他:“我是在做好事啊,我在让他们活下来,你看这饥荒持续了三个月了,现在还能动弹的,都是绝不想死的人,那些不想活的早就成了肉馅了。他们想活,我的神想解脱,这不是双赢的选择吗?”
“你……你……”
老者感觉心脏一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都木得慌。看来他是阻止不了即将到来的一场浩劫了。
卓郁不再看这个嘴唇都气得苍白的老者,转身离开了瓦房,将房门上锁。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天眼……相通……
卓郁感觉周身吹过习习凉风,再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花苞的簇拥之中,他的手还停留在额头处,摸到了进县城时被人抹在眉间的Φ字符号。
天眼。
这白色汁液,原来就是苁蓉的花蜜啊。
卓郁起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朵大花,怪花好像感受到了卓郁的视线一般,花苞随着凉风微微颤动,像是含羞一般缩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的判断有误,你不是朵简单的植物,天石坠落是怎么回事?”
卓郁弯下腰,用强而有力的翅膀扫开地面那层厚厚的骨骼,果然发现了不少漆黑带着坑洼的石头碎片,看起来像极了陨石。
“你不是这里的原产生物呢。”卓郁托着下巴,想起了老头所说的天眼的含义:“我一直认为并非所有生命体都像人类一样存在于物质的世界,我只能在梦中见你,是不是说明,你活在精神世界?”
“至于天眼,这个位置只能让我想到松果体,而你长得也蛮像一颗松果的。”卓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对一株植物自言自语。
他当然知道松果体的神奇之处,早在古罗马时期,解刨学创始人就发现了这个器官,而他回到的时间点在1918年,也正是同年,瑞典的科学家再次印证了松果体的存在,得知它是人类退化的第三只眼。
而自此,松果体就和神秘学关联在了一起,因为松果体的确掌握着人类的预知能力、以及第六感,世界各地的宗教都有对天眼的描述,包括国内。
再回想一下记忆中,那个神父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是自己与对方的思维产生共振,或者频率相同,所以对方才能入梦。
一切都有了解释。
眼前的怪花并不是地母神真正的样子,那只是它在物质世界具象化出的投影,真正的它已经被困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很久很久了,他一直在等待和自己精神频率相同,也就是天眼相通的的人类出现。
而那个人,就是卓郁。
“我明白了。”卓郁绕着怪花走了好几圈,明知恋人就在眼前,可他们却相处于不同的世界,“刚刚也是你动的手脚吧,你想让我记起我和你的约定。”
卓郁淡淡笑了,不光是明白了这朵花的来历,他还同时明白了苁蓉县的神庙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重新回到那个年代,卓郁从老者口中得知了天眼的存在,一定会利用这一点组建团队,就像他现在组建厉火一样,都是帮助他完成目标的工具。
卓郁有个试验要做,他和怪花告别,展翅飞向了悬崖上空,重新朝着神庙的方向赶去,他要把自己遗落了那么久的教徒收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