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明下山,楚言一时感慨良多。他绕着整个山跑到天黑才歇,又在屋里拎着两个木桶扎马步,却仍是有些心浮气躁。
他该身心舒畅的,单就替他的“姐夫”周子明,远离这山上深如海的心机、暗涌的波涛,到山下寻一良机,做做生意,他就值得高兴和开怀。
但楚言他若有这个为他高兴的念头,也就代表他也觉得待在这山如炼狱……
他扪心自问,他羡慕周子明吗?
回过头,这里不是炼狱,起码也不快活。山下也有尔虞我诈,可一直念着远离这个地方,去另个地方,无非这里比山下还难以忍受。
楚言回想原小说剧情,突然有些理不清,这萧寒山,对他来说算什么?
他想过这问题很多遍了!
他当初背叛玄冥意思,不去香药门,而到这萧寒山,不见得是何好主意。玄冥让他去香药门,指定那里是有他打点过的,没有那么可怕。而原主和他脑子一时犯昏,来到这里,只能不问前程、不悔不怨。说到底,自找的,该怎么多想。
楚言想不出自己他日下山,是个什么光景,是浑身染血还是像周子明这样,但这些也不容他多想,他还得在这山上多待几年。他要熬到成年,哪怕回回崩溃回回熬不下去,再这样目送朋友一个个下去,心思纷乱。
……熬也就熬下去了,像他一贯隐忍的。他现今十三,十六下山,三年,不过白驹过隙之事。他现如今回想前世今生,也不过觉得是瞬间之事。
朱立在今晚就早早睡下,他道明早要早起看书。楚言调侃他不会一觉睡到卯时?朱立一掀被,道这就难办了。楚言哈哈大笑,道:“我睡眠浅,明早喊你起来读书。”
朱立这才睡下。
楚言极度困乏,眼一闭,也就睡着了。
这是他自进外门,睡得最最踏实的一觉。
……他自以为最踏实的一觉,因他完成送周子明下山的大事,为以后自己下山又扑好了这条路。但事与愿违,楚言又做了那个做了八百年的梦……
楚言就一直不明自己为何一到白天就把这梦境忘的模糊不清,系统是这么告诉他的:“噩梦会不停做,但一到白天就会忘光,这是因此梦引申到后面剧情。如果让你在清醒时清楚还原整个梦境则对后面的剧情有影响,对于这个噩梦你必须得始终迷迷糊糊,不知头尾。简单来说,你不停忘掉这个做了很多次噩梦,是剧情设定,关乎之后剧情,并不关乎科学。”
你就说这系统回答的牛不牛逼?
总之,楚言就又在这晚梦到了这个梦。
他照样以旁观者的角度,全程围观他原主儿时的这个噩梦。
一个黑夜,偌大而空荡的房间,处处是豪华,寡淡的月光透过门窗撒进屋里。门窗雕花,蔓延房顶,花式漂亮复杂,月光将其影子印在地上,随风轻晃,却如鬼魅随行、张牙舞爪。
门窗此时正被吹的啪嗒啪嗒响,外面风刮的大,像要下雨。他不知为何,有床不睡,睡在床底下。他还小小一个,眼睛瞪得大大,一声不吭,就望着那鬼魅的门窗瑟瑟发抖。
他仿佛手脚冰凉,身下地面寒意刺骨。他应该是不小心睡掉在床下,却再也不敢爬上床。
不消一会,雕花大门被呼啦打开,进来两个人。两个都是黑影绰绰,他把头低下,小心往上看,只看得清轮廓:身材高大、身披大蓬、头戴玉冠。
他以为这是巨人了。
有一个关上门,在不知何时就大风大雨的声音里,模糊不清地似乎问了这么一句道:“楚言呢?”
他在床底下,极小动作的缩了缩全身,把眼睛闭上,怕自己有一处发光,让他们看到自己。
他觉得那些人过来了,又好像没过来。
他害怕极了,冷汗往外哗哗的冒,如外面的疾风骤雨。
过了好长时候,他闭着眼睛,不知自个幻没幻听,他疑似听见他们说“楚言去他娘那了”。他知自己没救了,却慢慢,慢慢地睁开眼。
他眼睛发亮看着门口。他以为自己眼睛在发亮,他不想被他们发现,就眯着眼,他把吐息全憋在袖口里,他很快就又看见,原只有两双脚的地面,又多了无数脚出来。他们都穿着黑色的鞋,和这无尽的黑一样。
他差点被吓昏,整个人恨不能缩进自己的小小袖口中。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好多人,好多双鞋。
他们不过来,但他们也不走。
熬了许久,他盼望他们走,快要死去。
外面风吹雨打,还打了雷,他瑟缩,沉浸在对那些鞋的恐惧,对自己快要憋气憋到呼不了气的绝望。快要坚持不住,连旁观者楚言都要随着他的视角窒息时,他们还是不动,就开始那两双鞋走动。
叨这听不懂的话,要憋死可怜人!
他憋不住了,从袖口挣出脸来,张大口无声地呼吸。他,把头慢慢探出一点,眯着眼睛看向上方。
他,他看见那两个人的后面,后面的人的眼睛,全是红色的!
红红的眼睛隐约照到他们脸上都是鼓起的类似烧伤的伤疤疙瘩!
他脚一蹬,头“哐”的撞上床板……
旁观者在这时候要是坚持不下去,就会从半夜里猛然起身,满头大汗。如旁观者坚持得住,这梦就还有后面一小段……
楚言躺在床上,手指攥着被子,硬是把这梦熬了下去。
他已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了,但只有这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才能知道这完整的噩梦。
……他脚一蹬,差点撒手人寰。可好好的,死却不那么容易死。他吓的眼睛瞪如球,也未死成。
他很快明白,他被人发现了。
他被后面那群红眼睛的拽着腿从床底下要拽出来,开始哭,哭比不上他满心的恐惧,是以他的哭声没有那么大,没会自己在拼命挣脱中又遏制了。
他被拖行了数米,脸一直朝下。直到被人放开,一个人从他背后,把他拎回床上放着,道他怕什么……
噩梦终于结束!
楚言跟前十几回仍旧没有一点差别,照样地从床上猛然弹起,开始大声地喘气并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缓气。
楚言其实并不害怕这个梦,除了红眼睛和气氛渲染,并没什么可怕……那他为何这么怕?只能道原主儿时受得刺激太大,一时没法抹灭。人之初,这好多东西不都是儿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染上的?一旦过于刺激,就会影响他长大,甚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