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夜,酒楼重新开张。
晨起用过早膳以后,虞瑶亲自帮着虞敏梳妆。
十六岁的年纪正是娇俏可人时。
眉目秀丽,琼鼻朱唇,一双眸子湿漉漉如可爱小兽,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
“我家敏敏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虞瑶笑着揽过花鸟螺钿镜让虞敏也看一看镜子里的人。
虞敏飞快掠一眼,仰头望向虞瑶:“姐姐……我……可以不去吗?”
她眼底隐隐泪花微闪,语声有哀求之意。
“敏敏,别怕。”
搁下手里的螺钿镜在梳妆台上,虞瑶俯下身,握住虞敏正用力攥住裙摆的手,“姐姐陪着你,没事的。”
虞敏用力咬了下嘴唇。
觉出她的手指将裙摆攥得愈发用力,虞瑶索性蹲下身。
和妹妹重逢后的这些日子,虞瑶发现妹妹在她身边虽然乖巧,但其实十分害怕与陌生之人接触,也无法与陌生之人有任何交谈。紧张、害怕、无措甚至是恐惧。
毋庸置疑,是这些年的经历带给妹妹的阴影。
她没有问过妹妹经历过什么事,但在瑞王府期间从碧珠的口中听来一些。
其实碧珠一样知道得不多。
毕竟妹妹不开口,他们很难窥知她这些年独自经历过的许多事。
只是,单凭妹妹最后被从山匪手中救出也能猜想几分。
落入山匪之手,被困在深山的山寨里,恐怕难与外人接触,说不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世隔绝。
太久没有接触过生人,故而害怕、畏惧。
乃至忘记要怎么与人正常来往。
更不必提受过的伤害。
虞瑶自然心疼妹妹,也明白妹妹为什么会害怕和不安。
可她不希望妹妹一直将自己封闭起来,她希望妹妹能一点点重新接纳这滚滚红尘凡间俗世。
是以,今日她准备将妹妹正经介绍给酒楼的帮工与邻里们认识。
“周围邻居平常见面多,都是姐姐相处过许多年的,他们很和气也很好说话。”虞瑶仰头去看虞敏,握住妹妹的手,柔声说道,“在酒楼帮忙的厨娘和小二们是我和流萤一起挑的人,品性基本不错。”
“你今日和他们互相见一见,便算认识过。”
“往后有什么事,多少能有个照应,何况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正经让他们知晓你身份的。”
虞瑶反复宽慰她:“没事的,姐姐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直到虞敏原本紧紧攥住裙摆的手指慢慢松开。
虞瑶这才站起身。
她又仔细看一看虞敏的妆容发饰,确认一切妥当,牵着虞敏起身走出去。
阿福昨日去帮忙通知过之前在酒楼帮工的人回来做事。
之前离开灵河县去阙州城,虞瑶交给阿福些银两分发给大家作为补偿,因而此时喊人回来,大多便也回来了。
何况小县城里想寻得一份满意的差事不容易。
大家酒楼做事舒服,待遇比别处略好些,也舍不得真丢掉这活计儿。
回来以后仍和和气气。
一帮人忙忙碌碌,为今日酒楼重新开张做着一应准备。
虞瑶便是在此时牵着虞敏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感觉一道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虞敏用力抿着唇,低下头,在夏日里掌心和后背冷汗涔涔。
小二们朝虞敏看得几眼已红着脸别开眼。
几名厨娘却围上来,其中一人笑嘻嘻问:“掌柜的上哪儿寻见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我打眼一瞧,还以为掌柜的领了个仙女。”她话说得很是夸张,引得其他人哄笑,又附和夸赞起虞敏漂亮。
虞瑶微笑道:“这是我妹妹。”
对外只称姓沈,厨娘们便不生疏地一口一个“敏姑娘”喊起来。
虞敏被她们喊得不好意思,一时脸颊泛红,连脖颈也悄然浮上一层粉色。
她越害羞众人越热情,争相介绍起自己。
不多时,虞敏被她们团团包围。太久没有这样面对过如此多不认识的人,紧张与无措的情绪将她淹没,但感觉到虞瑶始终紧握着她的手,又似乎少了两分惶恐。
在虞瑶鼓励的目光中,虞敏努力微笑着与厨娘们寒暄。
幸得没有被盘问从前的事情,待众人散去,她暗暗松下一口气。
“还好吗?”
虞瑶凑过来在虞敏耳边低声问道。
一面问一面掏出帕子抓过虞敏的手替她细细擦去掌心薄汗。
虞敏勉强点点头。
她能感觉出他们的善意,只是她心下戚戚然,方会闹成这个样子的。
虞瑶又问:“那我们去和邻居们打个招呼?”
待虞敏再次点头,她们捎上从阙州城买回来的手信一一去拜访。
在酒楼左右也是铺子。
幸得只去离得最近的几家,虞敏跟在虞瑶身边多只笑不语,反而比被厨娘们包围来得轻松。
“过几日我带你去百川书院看一看。”带虞敏见过邻居们,准备回酒楼时,虞瑶笑道,“书院有许多小娘子,她们读书写字也学做珠花发簪、香胰子。你若是愿意,往后也可以去书院教她们的。”
虞敏听言微怔,不确定问:“我也可以吗?”
“可以的呀。”虞瑶给出肯定答复,“我妹妹写得一手好字又最擅女红,多少绣娘都比不上你的绣活。”
虞敏愈发愣愣的。
她恍然想起来自己并非一无所长,却记不起从前的虞敏是什么模样。
“姐姐……”
虞敏愣怔片刻,懵懂问,“姐姐为何记得我的事情?”
虞瑶笑一笑。
她只温声对虞敏道:“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忘记你,怎么会忘记与你有关的事情?”
那个可爱活泼、俏皮可人的妹妹没办法留在记忆里,却可以留在信纸上。
一遍遍看,一遍遍温习,便也印在脑海中、印在心底。
但那个时候记下与妹妹有关的点点滴滴,是以为此生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