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带着孩子一起却能和虞瑶一道出门,楚景玄无疑是高兴的。
但他恪守虞瑶尚未重新接纳他的底线和原则,没有去打和虞瑶同乘一辆马车的主意,单单吩咐人牵马来。
之后他们去往书院的路上,楚景玄便骑马走在马车旁。
虞瑶坐在马车里,心中确也安定,只随手从暗格取了本书册子打发时间。
便一路无事到得书院。
马车停下,虞瑶方才收起手中的书册子,车帘子已被掀开一角。
楚景玄眉目温煦立在马车旁,朝她伸出手来。
虞瑶扶着他手臂下得马车,抬眼见百川书院附近几个衙役正在巡逻。
其实上一次来书院她也注意到了,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今日又见,方觉这些人似护卫书院安全。
“此前有人随意跑来书院闹事,便让县令上心一些。”顺着虞瑶的视线看过去两眼,楚景玄没有避讳遮掩,直白表明这些巡逻的衙役与他有关,又解释,“书院里多是孩子,若平日不警醒,一旦闯进来穷凶极恶之徒易生大乱。”
虞瑶一面迈步入得书院一面去看楚景玄。
楚景玄喟然道:“而今不止百川书院,别处的许多书院也是这般。”
言下之意,受钱夫人闯至书院寻衅虞瑶一事影响不假。
但后来不止考虑到虞瑶会来往的百川书院,也考虑到其他地方。
他是一个心系百姓的皇帝。
虞瑶并非今日才知,只市井之中有所耳闻与瞧着他在近前,心境多少不同。
“娄公子心系苍生、胸怀天下……”
慢慢开口说着客套之言,虞瑶顿一顿,弯唇道,“这样很好。”
她回忆起来一桩旧事。
是当年初至灵河县时遇上的事情。
似乎也不能说是多大一桩事,因或许在别处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那会儿,一个将将及笄的小娘子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向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求救。
那个小娘子家中父母准备让她被一顶小轿送去邻县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商贾家中做小妾。
因为那商贾给了五十两纹银作为聘礼,又许诺之后另给五十两。
百两纹银对于普通人家确非小数目。
可为着这百两纹银断送一个女儿家的一生,她于心难忍亦无法袖手旁观。
“后来事情解决,那小娘子的父亲收下银钱后同我说,能被那等富庶人家看上,原是他家女儿的福气,往后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自有好日子过,不去定然有后悔的时候。然我见那小娘子当时痛不欲生、誓死不从,到得如今,多年过去,从未曾后悔。”
因着这件事,她生出想要教小娘子们读书识字的念头。
也尽己所能教她们一些谋生的手艺。
“其实我也知,她们不能考取功名,读书识字于她们也非什么要紧事。”
“然却仍望她们多读些书,多明白些事理。”
虞瑶记起这一桩事,心中隐隐钝痛。
她忘却前尘,不知过往,只彼时对那个小娘子由衷的悲悯,令她怀疑过自己是否也曾身不由己。
楚景玄是记得的。
记得那些过往,知她心中曾有万千苦楚不能与人言说。
即便那些人再也无法伤害到她,从前诸般伤害也是无法真正抹去的。他本清楚这个道理,分明知道这样的道理,但偶然重逢之际,发现她不记得他仍心中闷堵。
与她受过那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楚景玄眸光黯然过一瞬又掩下思绪,偏头问虞瑶:“那小娘子现下如何?”
虞瑶想一想回答:“嫁得一个小郎君,生得一个女儿,做着一份小工。”楚景玄面上露出一点思索的神色,她反而微微一笑,“平日在酒楼后厨帮忙呢。”
楚景玄微怔。
酒楼后厨他已去过许多回,虽然多是去帮虞瑶打热水,但后厨那些厨娘也几乎认了个脸熟。
那些厨娘年龄不一,却似个个爱笑爱闹。
叫他分辨,不仔细留心,当真瞧不出来是哪个有过那样的遭遇。
“瞧不出来说明她走出那些旧事的阴影,过得不错,到底是好事一桩。”说话间两人已至学堂附近,虞瑶停下脚步,看着楚景玄,“娄公子要留下在书院么?”
楚景玄颔首。
虞瑶说:“那娄公子自便,我先去做事了。”
她客客气气说罢,要往廊下去。
恰逢孟韬从长廊尽头走到他们跟前,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手中提著书箱。
楚景玄看见他,挑了下眉。
本该放虞瑶自行去准备一会儿给小娘子们上课,却两步跟上去。
虞瑶没有理会楚景玄,与孟韬互相见过礼,望向他身后小厮问:“孟夫子今日不上课吗?”
孟韬微笑,轻声说道:“瑶娘,我要走了。”
虞瑶一怔:“孟夫子去何处?”
“父亲日前收到调令要去别地赴任。”孟韬见虞瑶目露懵懂,微笑说,“待送祖母与父亲母亲去安顿下来,我也打算赴京备考,故而大约要与瑶娘就此别过。”
调令……
虞瑶心思转动,便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孟大人在灵河县任县令有六年之久,调往外地任职其实也是寻常事。
只骤然从孟韬口中听说,不免有些意外。
“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