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被他系紧,手上又捧了暖炉,的确热乎许多。
他把手收回去,冲我摇了摇那只灯笼,“这是你做的罢?你拿了孤的暖炉,用这来换,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自己的东西,我可没说愿意换。这人仗势欺人起来还当真是...纨绔!心里这么骂着,可考虑到方才他的劣迹,左右他想要的,我也拦不住。只是有几分昧着自己,挣扎了一下:“可它丑。”
可他笑起来,“孤喜欢,那便是天底下最好的。”
很久以后,他献宝似的把我曾做的那只小灯笼拿出来,告诉我他这些年来一直留着它,好好地留着。
我笑了笑,在他满眼的期待里,接了过去。那是个星光很好的夜晚,他眼中也仿佛星光点点。我把灯笼打开,将烛台上的蜡烛吹灭了取下,安在灯笼里头。又拿了另一只燃着的蜡烛来,将里头那只点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灯笼合上。
那烛光在里头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映的歪歪斜斜。火苗细长,延伸向上,忽的舔上了灯笼纸。
他急了,想抢灯笼过去扑灭。
我拦住了他,一同看着那灯笼一点点被火舌卷上,融进火里。我笑的很浅,一字一句告诉他:“那时候小,心血来潮做的小玩意儿,中间几道工序都不对,担了个灯笼的虚名,却见不得火。”,我看着火烧起来,又一点点寂灭,映在他眼底,于是他眼底那光芒也逐渐熄了下去。
“很多事情像这灯笼一般,不过是徒有虚名。你留了那么多年,万般呵护,殊不知,最开始,它便是个残品。”
他这话说得我便没法接了。怕着他再诓我什么物件儿去,远远望见大哥往这儿来,我匆匆把太子甩给了他,便告退回了房。
第二日太子果真差人送了整整一盘玉簪来,并着一匣明珠。我数了数,统共十只,成色皆是上佳,款式上倒是略有不同的。我一一拿出来细细看了,好在没寻着哪个上头刻了他姓氏的——倘若真有,那怕是只能供起来瞻仰瞻仰,末了再感叹一句皇恩浩荡的了。
东西自然是先送到母亲手里去,再转给我的。母亲很是欢喜,一连几天晚膳都是我惯爱的样式。父亲却脸色沉了两分,叮嘱我叫我切莫同太子走得过近了。
我只顾得上扒拉那几道爱吃的菜,十分应付地点点头,心里却道,我倒是想离他远些,可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庙,他来府上一找一个准儿。
太子隔一两日便送东西来,先是首饰摆件儿一类,许是见我没什么反应,这几日又开始送各类小玩意儿来把玩,前日里甚至还送了一箱话本来。灵怪志异,传奇人物,甚至还有那“问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话本子。
可我看着一片片的字儿便头晕,听的多半是军营里寥寥长夜,叔伯们把家乡的故事就着月色倒成满满一盅,一点一点灌醉我的。
回了上京,身边的怜薇是识字的,我便总叫她念给我听,是以我也总爱带着她,与她更亲厚些。此时她望见这整整一箱,兼之我欢欢喜喜说了一声“日后有的听了。”,脸色都有几分垮了。
旁人送东西,还是能委婉拒了的,他不成,他那用的不是“送”字,用的是“赏”字。
直到我一日里忍不住问他:“殿下,今年收成是不是极好?”他不知我为何问这个,只微微颔首道:“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你看今岁除夕那场大雪,必当是瑞雪兆丰年。”
我了然地应了一声,“怪不得殿下赏赐起来没完。”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身后的木道栏杆,我隐隐觉着他实是想敲在我头上的。那栏杆上积的雪花被震下去一些,我摸了摸自己头顶,悄悄退了半步。
自那以后,太子送赏赐来的次数终是少了起来。
贺家姊姊也来过几次,每次待得都不久。她同太子仿佛商量好似的,日子完全岔开来,是以这冬我都没能好好睡几次到日上三竿的觉。
这几日北疆那边传了信来,说是不大安稳,唯恐胡人有动作,望着父亲早日回去主持大局。父亲便定下了正月十六启程。
这日里好容易没人打扰,又是个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好天气,便去后院里头练了一会儿枪。
练了大半个时辰,出了些汗,觉着口干,我又惯不爱带人来练武,只想着这儿离母亲那儿近一些,去歇上一会儿。
我只迈了一只脚进屋里,便听得里头吵吵嚷嚷,于是又把脚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