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云龙门就是太极殿。太极殿是南朝历代举行朝会和朝参的场所。此时一年一度的元日朝会早已结束,漫天的白雪掩去了群臣的足迹。空旷的殿前广场上白雪皑皑,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分外洁白。纷纷扬扬的雪花竞相追逐着,将大地装扮成粉雕玉砌的银色世界。
太极殿西堂,一般都是皇帝老子批改奏章所在。室内檀香阵阵,热气萦绕,虽然只是一门之隔,屋外屋内却俨然是冰火两重的世界。皇帝老子坐在正首,老头子和太子小粽子分坐在两侧。三人寡言静坐,神色萎靡,脸色却是异常地凝重。那寡言少欢的凝重,宛若数九的寒冰,不得开融。
三喜低声通禀了一声,逃命似的窜出了门外。皇帝老子脸色阴沉,老头子和太子小粽子也是一副死人脸,神色凝重的厉害。几个侍候的宦官垂首肃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若不是炭火时不时地发出噼啪声响,陈逸怀疑自己简直进了诡异幽深的阎王殿。那种压抑的感觉,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令人喘不过气来。猛吸了几口气,陈逸努力压制住心中的胡乱揣测,一脸郑重地上前见过皇帝老子。正在凝神沉思的皇帝老子显然并未注意到陈逸的到来,直到陈逸凑到跟前,皇帝老子才从失神中醒悟过来,挥了挥手,止住了陈逸的大礼参拜,这才说道:
“子嵩无需多礼,坐下说吧!”子嵩是陈逸的字,乃是去岁陈逸行冠礼时,老头子请太仆寺卿周老爷子给起的表字。在古代,名是用来长辈称呼的,字是用来同辈称呼的,号则是晚辈称呼的。皇帝老子往日均以陵儿或六郎称呼陈逸,今日却以表字称呼,这让本就惴惴的陈逸更是心中惶惶。
“子嵩,朕知汝博学多识素有急智,且对朝政颇多见识。今有一事困朕良久,故召你前来。”令陈逸坐下以后,皇帝老子接着说道。
陈逸虽然经学学的一塌糊涂,不过凭着多出千余年来的见识,在每年的君前策问时,面对皇帝老子提出的问题,总能很快给出对策,且多是言必中的,颇有可用之处,屡受皇帝老子夸奖。除太子以外,皇族诸子之中陈逸最得皇帝老子看重。正是因为如此,诸师的“不可为治臣”评语,皇帝老子倒也不太放在心上。
“陵愧不敢当。陵乃皇嗣,更为臣子,君忧臣辱,为陛下分解忧愁,乃是陵之本分。”面对皇帝老子夸奖,陈逸却是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答道。
上首的老头子自是不会劳皇帝老子亲言,一待陈逸说完,就急忙将令他们忧心了半天之事告诉给陈逸。
自皇帝老子登基以来,先是剿灭了占据长江中游的反叛势力王琳,收复了江湘等州;紧接着北周入侵,在湘巴打生打死了大半年,这才驱逐了入侵的周军,完全占领了江南之地;后又有留异、周迪和陈宝应等豪强相继叛乱。到了今年,留异、周迪相继平定,只余闽寇陈宝应叛军还未完全平定。本来经过侯景之乱、北齐入侵,江南富庶的吴扬之地多已成埋葬尸骨之地。虽经高祖、皇帝老子数年的励精图治,江南略有恢复。但是从高祖立国以来,基本上年年都有大的战事发生。民生恢复有限,国家耗费日重,将本来就孱弱的大陈搞得入不敷出,疲惫不堪。
目前陈宝应叛军已被护军将军章昭达围于建安(今福建建瓯)、晋安(今福建福州)交界,旦夕将破。大战前夕,节日之余,朝廷对前线的将士犒赏已成定例。然则国库却是捉襟见肘,朝中官员的例赐的钱帛也已拖了半年有余。元日将过,前线将士和朝中大臣赏钱毫无着落,群情汹汹之下,纷纷痛斥度支尚书王固无能。王固不能变出钱粮,不顾今日大朝,藩属外臣在场,再次向皇帝老子告急。外关前线战事成败,内关朝臣人心稳乱,朝庭却因元日罢朝三日。无奈之下,皇帝老子只得拉来老头子商量此事,毕竟老头子是挂名前线总指挥。两人谈了半天,头发胡子抓掉了一把又一把,也没有想出一策来。病急乱投医,受小粽子的提醒后,皇帝老子这才陡然想起一向素有急智且又致财有方的陈逸还在宫中,就急急忙忙遣三喜把陈逸给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