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塔台管制室里，值班主任收到了一个让他感觉到无比费解的消息，9451的机组竟然打算先飞往齐州近海，与近海上空盘旋，再做决断。

“你们应该收到日出的时间了，为什么要提前这么多去海上？”值班主任通过无线电去询问机组。

齐州机场就挨着海，本身是滩涂区域，后被政府平整出来用以建设机场的。机场离海滩中间就隔了一个沿海大坝，就算是开车，也不过十分钟。而海事局给出的那个适合海上迫降的区域离机场也不远，完全没必要这么急着过去的。

实际上，在机场上空盘旋等待和在海面上等待本身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是，现在参与此事的人都是神经绷紧的，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了。

这次回答值班主任的不是史颀，而是徐苍：“我们二号发动机的N2振动值已经超过五了，发动机随时会关车，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了。”

“压缩机叶片尖刮碰到了密封材料了？”这时候，史颀也逐渐明白过来了。

徐苍轻轻嗯了一声：“N1高振动会感觉到明显的机身振动，而N2高振动却通常不会有这类感觉。此前，因为反推的异常打开，我们被吸引了太多的精力了。”

发动机反推若是在空中异常打开，通常会伴随着或大或小的机身抖振，这跟N1高振动的现象现象很类似。这让他们很容易就注意到N1转子的振动问题，却容易忽视N2的振动值超标的情况。

人在高压情况下，其视野容易形成管道效应，无法兼具到其他异常的飞行数据。毕竟在反推打开，始终维持接近极限推力的情况下，发动机的振动值增加几乎是必然的。

此前，发动机的振动值一直维持在接近极限的地步。可刚才光顾着讨论海上迫降的可行性，稍微放松关注了，N2振动值就直接超过限制值了。

“还是不管吗？”史颀望向徐苍的侧脸，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犹疑，还是坚定地点点头：“不管，我们也管不了！”

对于发动机的高振动值的问题，波音和空客的处置程序是一样的，即在可能的情况下减小飞机推力，直至振动值降到了标准以下或者推力减到慢车推力。

若是二号发动机反推正常，即正常闭合状态下，徐苍可是试着将二号发动机的推力减小到七十以下，以便供飞机减小负载，即便要承受一定量的微小下降率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们此前他已经上到了接近一万三千英尺，这个高度是可以被允许缓慢消耗的。

然而，在二号发动机反推打开的前提下，徐苍必须让二号发动机的推力在超过八十以上，这是不能容忍的底线的。一旦二号发动机的推力小于八十，若是在不牺牲速度的前提下，飞机至少要产生超过一千五百英尺的下降率，这还是徐苍最乐观的估计。

一听仅剩的二号发动机也开始出问题了，值班主任和旁边的史灵灵以及李荣显心脏不由一紧，要知道飞机的N1和N2一旦同时出现高振动值的问题，那很有可能就会抑制不住了。而李荣显知晓二号发动机本身就存在反推异常打开的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会加剧振动值的增高，或者反推异常打开就是二号发动机振动值异常升高的关键原因。

“还有十五分钟太阳才出来。”史灵灵望向李荣显：“发动机撑得下去吗？”

李荣显后退一步，脸上掠过一丝茫然：“我......我也不知道。”

是啊，他如何能够得知呢？谁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从他的经验来看，二号发动机估计连十分钟都撑不住。

航空发动机是一个极其精密的零件集合体，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很容易导致连锁反应，尤其是在N2转子也开始出现高振动现象了。

要是N2转子的振动值一超标，那就说明发动机的核心机部分是出了问题的，那才是最致命的。

史灵灵沉默了三四秒，接着说道：“李主任，有可以进行通话的手台吗？”

“你是说对讲机吗？”值班主任倒是没有多想：“有倒是有的，史小姐要吗？”

史灵灵应道：“嗯，帮我调谐到塔台频率。”

值班主任示意手下助手去取手台，还嘱咐道：“史小姐，你使用可以，但是那是我们部门的内部设备，后续请将其归还。”

“我知道。”史灵灵本身也没打算将一台对讲机据为己有。

很快，值班主任的助手就拿着一个对讲机过来了，在主任的示意下递给了史灵灵。

史灵灵接过对讲机，二话不说，便是往着管制室的出口而去。值班主任倒是猜到了一些，并不意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史小姐是要去哪里？”

“沿海大坝！”史灵灵头都不回，径直离开。

李荣显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几乎没有迟疑，快步追了上去：“史小姐，等等我。”

此刻，在飞机驾驶舱中，徐苍已经在操纵飞机往预定海域而去。根据飞行计算机计算出来的结果，若是维持此时的速度，飞达预定区域甚至不需要超过三分钟。

望着发动机数据显示上已然达到七的N2振动值显示，史颀不由忧心忡忡。发动机的振动值的增长速度有些快了，这并非一个好兆头。此前虽然二号发动机的振动值也比较危险，但能够长时间维持在五左右，这是一个临界的标准。

可N2振动值突破五之后，从六增加到七花了甚至不超过五分钟，这个速度着实令史颀感觉到不安。

“真的不管了吗？”虽然已经决定备降了，但是备降前有没有动力还是区别很大的，尤其是海上迫降对于飞机的入水姿态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徐苍同样也注意到了N2的振动值增长速度，他略微思考了下，决定还是做一个试探性的应对措施。

“等越过海岸线了，我缓慢减小二发推力，若是飞机产生八百以内的下降率，那都是可以接受的。”徐苍稍微心算了下，按照此刻高度，如果飞机能维持不大于八百英尺每分钟的下降率，那在小幅度的下降中可以持续不到十七分钟，这足够等到日出了。

史颀也觉得有必要稍微处理下二号发动机的问题，要是放任不管，二号发动机根本撑不了多久：“好！”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不需要过多沟通。几乎在不到半分钟后，飞机就飞越了海岸线。徐苍稍稍放松了右手，接着才是紧握住侧杆。

“那我开始了！”

话音落下，徐苍开始以一个极缓慢的速度收二号发动机的推力。从起始的八十七的推力开始一路往下减。

自始至终，史颀都在关注着N1和N2的振动值以及升降率表。在二号发动机推力减小到低于八十五后，飞机再也无法维持平飞状态了，而因为徐苍一直在保持着飞机的姿态，因而飞机的速度开始下降了。

“飞机保持不住了。”史颀眉头一蹙，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因为不管是N1还是N2的振动值都没有任何减小的迹象，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倒也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徐苍没有立刻减小姿态以保持住飞机速度，而是等了一会儿，等速度减小了接近警戒速度了，便是不敢再让其往下降了，开始通过极细微的顶杆动作来柔和地减小飞机俯仰姿态。

在对飞机进行额外操作期间，徐苍将推力始终维持在了八十，他没有再往下收了。等到飞机的俯仰姿态减小了足够让速度稳定后，飞机的高度就保持不住了，开始渐渐形成下降率。

幸好似乎飞机的下沉趋势并不强烈，下降率是缓慢形成了，在约莫五秒后，下降率堪堪维持在了八百英尺每分钟的程度上。

“看起来刚刚好。”史颀眉毛挑了下，下降率倒是没有超出极限，可发动机的振动值却是也没有任何变化。仅仅是将推力从八十七减小到了八十，这个幅度似乎远远不够。

徐苍的左手手指不断点在油门杆上，看得出来他还在犹豫。如此的下降率自然不虞支撑时间的问题，可控制不住发动机振动值始终是徒劳的。

“我再减一点。”徐苍说道。

史颀不由担心道：“高度方面好处理吗？”

“有些棘手，但应该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徐苍说道：“试一下！”

说完，都不等史颀的意见，徐苍便是将二号发动机的推力从八十减小到了七十八。这个幅度远比刚才要小，可是N2振动值却在推力稳定在七十八后一下子调到了六。

始终在关注着相关数据的史颀眼中大亮：“有用，有用，减到六了。”

然而，徐苍还未来得及产生什么喜悦的情绪，飞机便是如同脱缰野马般，下降率从八百一路增加，差不多在三四秒内就增加到了一千两百英尺每分钟的程度，而且似乎还没有止住的势头。

“该死！”徐苍的反应很快，在第一时间就将发动机推力又增加回了八十。

不过，不是说飞机推力加回八十后，飞机的下降率就会立刻回到八百英尺的程度，飞机本身的反应具有一定的延迟性。在维持七八秒的大下降率后再缓慢回身，最终稳定在了八百英尺每分钟作用。

之所以，徐苍没有直接将发动机加回八十七以来维持平飞状态，主要还是担心这般猛烈地加油门会加剧二号发动机的负担。

在飞机再次稳定后，二号发动机的振动值再度跳回了七。

史颀的脸色非常难看，若不是为了等待日出的时刻，他们还有必要这般纠结二发的运作情况？早就一把将二号发动机收为慢车了。

“怎么办，就维持着这样吗？”

徐苍直到等飞机稳定后都没有再增加推力了，而是皱着眉，再度往着东边看了一眼，似乎完全没有太阳将要升起的征兆。

“就这样吧。”徐苍舔了下已然干裂的嘴唇，再是呼叫了乘务长。

很快乘务长进来了，她一进来，徐苍便是开门见山：“乘务长，十分钟内让所有乘客穿戴好救生衣，做好水上迫降准备，没问题吧？”

“水......水上迫降？”乘务长整个人如遭重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她们乘务员的定期训练中倒是做过很多迫降的演练，但是其中的水上迫降项目却非每年都要做。这也看出来业内对于水上迫降的态度，并非将之当作一个需要正常对待的科目，至少对比陆上迫降是这样的。

水上迫降的撤离时间更为紧迫。因为飞机并不是船舶，根本由于增压活门的存在，其实密封性并没有从外表上看上去那么好。

徐苍自己没有试过一架飞机在落入水中后到完全沉没需要多久，可在飞行手册中曾有提及若是进行水上迫降撤离，最佳时间是九十秒，也就是在九十秒内舱内人员要全部撤出。

不仅仅在于撤离时间上的紧迫，撤离出来后水上活动也是亟需考虑的问题。不是所有人的水性都好的，尤其是在海上大风大浪的时候，其中就包括乘务长自己。

即便是她自己身为乘务长，最是害怕的也是水上训练。没法子，她自己就是个旱鸭子，而她所知道的三号似乎也跟自己半斤八两。

瞧见乘务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徐苍直接喝道：“十分钟之内做好水上迫降的准备，两千英尺的时候，驾驶舱会通知你们即将水上迫降，五百英尺，开始防冲撞姿势，飞机停住后，你们听我们的撤离信号，若是半分钟后驾驶舱没有反应，你们自行决定撤离方式，无需征求我们的许可。记住，九十秒所有人撤出，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