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区域管制室里,管制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全日空45航班的信号点在不断往着横须贺而去。在无线电频率里,管制员还在不停尝试联系全日空的飞行机组,可是频率里没有半点儿回复的动静。 突然间,区域管制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略一分辨座位,朝着某个方向大声吼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民航飞机往着横须贺去了?谁负责那片空域的?” 在中年人的吼声下,整个区域管制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很快,一个人缓缓地举起手,很是没有底气地来了一句:“是我负责了。” 中年人正是东京区域管制室的主管,一瞧见定了位了,疾步而去,好像是提着刀似的,杀气腾腾的。 管制员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便是瞧见自己上司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我......我联系不到全日空45的机组。”管制员小声道。 “横须贺方圆五十海里,从地面到高度四万英尺,未经批准进入,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主管喝道。 管制员浑身一颤,头颅更低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主管侧过身子,看了眼雷达屏幕,在上面,全日空45航班还在往着横须贺靠近,没有半点儿转弯的迹象。 “将周围空域调开。”主管冷声道:“另外我不信哪个日本人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相较于误操作,我更倾向于有别的原因。” 管制员眼皮一跳:“是......什么原因?” 主管偏头看了一眼管制员,重重地哼了一声:“通知全日空吧。” 此刻,在全日空45航班飞机上,机长被黑田隆司赶出来之后,副驾驶以及头等舱乘务员都围了过来。 “机长,你受伤了?”副驾驶第一眼就看到了机长鲜血如柱的右手手背。不过,相较于不久前,此刻伤口已经略微结痂了,出血量没有刚才那般恐怖了。 机长看见之前头等舱乘务员拿出来的医疗急救箱,也不管他人,自己跑过去,拿起止血绷带,胡乱地包扎了一通便是不管了。 机长略微处理了下自己的伤口,便是转身询问头等舱乘务员:“乘务长怎么样了?” 就在机长身边,乘务长还处在昏迷之中。只不过,乘务长的脖颈处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至少从目视来看,血是止住了。而且,乘务长胸口微微地起伏着,似乎绷带也没有影响乘务长的正常呼吸。 不得不说,这个止血的手法相当厉害了。 “已经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了,血似乎是止住了,但是刚才广播找医生,没有人应答。”副驾驶脸上也尽是担忧:“现在似乎情况稳定下来了,但如果没有医生的话,也不能拖得太久了,还是要尽快落地。” 之前夏疏月给乘务长的处理不过是紧急处理而已,算不得正规有效的救治。现在血是止住了,但是光之前流的那么多血就足够让乘务长有进入休克的风险了。 一旦在飞机上休克,那当真是万事休矣。因此,副驾驶觉得还是要尽快落地。 可这话说得轻巧,现在落不落地可不是机组可以决定的。 机长望了眼驾驶舱舱门,一咬牙,问头等舱乘务员:“徐先生同行的人呢?” 现在乘务长不行了,那乘务组级别最高的反而是头等舱乘务员了,机长只能问她。 在机长出来后,头等舱乘务员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当下指了夏疏月:“是她。刚才也是她给乘务长包扎的。” 机长顺着头等舱乘务员看过去,正好对上夏疏月的目光。不待他率先开口,反倒是夏疏月用英文问道:“徐苍还在里面?” 这个机长也算是全日空机长中的佼佼者了。虽然还不是教员,但已经是飞行部的小领导了,经常执行国际航线,英语底子很好。 在听到夏疏月的提问后,他只是略微诧异了下,调整了语言:“是的,现在就徐先生和那个歹徒在驾驶舱。” 夏疏月目光下移,看到机长右手上缠着的绷带,面色无比凝重:“你的伤是那人弄的?” 机长点了点头:“看起来那人是下得去手的。” 夏疏月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机长听不懂的词语,但是从直觉上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词。 “现在怎么办,还能进去吗?”夏疏月道:“我......” 夏疏月话还没有说完,突地头等舱中响起来了一阵疼痛的呻吟声。一开始,那还像是低声的啜泣,可是很快,那痛苦就好像遮掩不住了,声音变得愈发高亢。 “怎么了?”机长循声望去,只见头等舱中一个打扮得极为精致的中年人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整个脸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嘴里不断地在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机长脸色一变,这前面驾驶舱已经出事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连客舱都出问题啊。 头等舱乘务员这个时候算是还能指望上了,先于机长前跑到那中年人身前,关切道:“先生,你怎么了?” 中年人嘴半张着,脸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着,涎液从嘴边流淌下来,其中竟然还混杂了些许血丝。 “牙,我的牙,好疼!”中年人艰难地举起手,往自己的嘴里指了指。只是这一说话,口腔中舌头蠕动,更多的口水流了出来,但是中年人好像遇到了吞咽障碍似的,就是不晓得将口水咽进去。 机长也被中年人的模样也惊住了,他不是医生,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乘务长昏迷不醒,自己手上受了不轻的伤势,现在又有人出现了不明情况的问题,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突然间,机长的耳朵微动。在他的身后,从那驾驶舱的方向好像传来都都都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厚重的驾驶舱舱门的阻隔,那声音若隐若现,以致于机长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几乎是在同时,机长心有所感,举起那没有受伤的左手,将其小臂平放到与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 透过外面的光线,机长赫然发现自己小臂上的毛发根根竖起,而且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诡异的澹澹的粉红色。 “不对。”机长的脑海中首先就产生了不太妙的念头,他的生理变化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便是这个动作吸引来了副驾驶的注意。 “机长,你怎么了?”副驾驶好奇地问道。 机长的目光还落在自己小臂之上,他可以仅用肉眼看到自己小臂毛发根处缓慢浮现出细小的红点。突然间,机长好像想到了什么,抵近驾驶舱两步,侧耳倾听。 副驾驶不明所以,跟了上去:“机长......” “你听!”机长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副驾驶噤声。慢慢地,那都都都的声音又是传了出来。 机长愣了一下,陡然之间,他的好像听出来那声音是什么了,又好像没有听出来。因为这声音似乎并非单一的某个音响警告,而是多个音响警告的混合。 似乎有自动驾驶断开的警告,也有......座舱高度音响警告,也就是所谓的“释压”警告。 在机长逐渐听清音响警告内容时,驾驶舱中蓦地又增加了另外一个音响警告......bankangle!bankangle! 几乎就在同时,头等舱中传来一声惨叫,之前捂着半边脸的中年人嘴角边沿已经不是在流淌着涎液了,而是差不多已经是粘稠的血水,整个人身子蜷缩着,不停地颤抖着,好像是被煮熟的虾。 而在那机长犹如坠入冰窖似的,全身都是被冰寒所覆盖,轻轻呼出一口气,甚至能看到澹澹的雾气产生。 “释压了?”机长勐地朝着客舱后面大吼道:“所有人坐回原位!” 随着机长话音刚刚落下,仿佛是在配合似的,整个客舱所有座位之上的氧气面罩全部自动掉落下来。 在驾驶舱中,徐苍眼睁睁地看着黑田隆司关闭了两个组件开关。他知道在正常情况下自己是不可能与黑田隆司在冲突中获得优势的,而且一击不成,之后将会彻底激怒黑田隆司,此后的结果是徐苍不敢想的。 毕竟,徐苍可不想赌一次自己还没有另外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黑田隆司在面板上尝试了好几个开关无果后,愈加气急败坏。 然而,徐苍一直在保持着沉默,他在等待着。 目光上移,徐苍已经将视野投射到外界。不得不说,今天的天气的确相当不错,便是在接近万米高空上往下看,视野也是畅通无阻。 虽然没有云层阻挡,但是由于高度太高了。可海岸线的形状还是呈现在了徐苍的眼里,口袋状的东京湾立时印入徐苍眼帘。 而如果徐苍没有记错的话,在东京湾的入口处便是横须贺所在。作为北邻横滨,西面相模湾,扼守东京湾的存在,那地理位置即便是在高空之上也是一眼便知。 当然了,其实整天天空也不是没有那么好,至少在飞机南侧就有一大片塔状积云,层层叠叠的,犹如山峦丘壑一般,就算是以此刻接近万米的飞行高度,徐苍也能分辨出来这些云的云顶是高于飞机的飞行高度的。 毫无疑问,南方的那边云团是高度发展的危险天气,而且覆盖范围极广,根本绕不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全日空45航班的全部航线都不经过那处天气,即便是黑田隆司擅作主张的航向350也不会与南方的天气有任何交集。 只不过,没有撞上危险天气的可能性,却有冲入军事禁区的风险。当下,徐苍亟需要处理的是如何躲开横须贺军事禁区的问题。 “前面是军事禁区,高度延伸至接近四万英尺,要不我们绕行?”徐苍以一种征询的语气问道。 黑田隆司没有说话,只是还在东张西望,以确认为什么飞机还没有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其实,断开自动驾驶的方法有很多,可黑田隆司就是不知道。 徐苍看黑田隆司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追问了,而是微微抬头,分出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座舱高度指示表上。随着两个组件电门被关断,飞机失去了增压,座舱高度已经脱离了自动增压计划的运行逻辑开始不受控地往上升。 不过,由于此前飞机的增压系统将舱内座舱高度控制在了一个相对较低的程度。而在一万英尺以下的座舱高度,对于不少人来说,从体感上差异并不是很大。 当然了,这也仅仅是对于正常人,有些人天生对于气压的变化非常敏感,也有些人因为一些其他原因而被迫性地对气压变化的感受相当敏锐,比如说刚刚拔过牙齿,伤口还没有愈合的人。 在徐苍的视线里,座舱高度是在不断上升的。他稍稍瞄了一眼黑田隆司,发现这个人并没有对此注意,也就是说,黑田隆司对于气压变化的感受程度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这个消息无疑是对徐苍来说是不错的。 已然被自动驾驶折磨得恼羞成怒的黑田隆司也不管什么自动驾驶了,他狠狠地将驾驶盘往右一扳,驾驶盘就好像挣脱了束缚似的,一下子似乎脱离了自动驾驶的掌控,可以进行人工操纵了。 “哈哈哈,可以了,可以了,终于可以操纵了。”黑田隆司又是小幅度动了一下驾驶盘,发现此刻在操纵上再无桎梏,顿时喜笑颜开。 然而,黑田隆司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强行扳动驾驶盘的时候,a通道的fma的cmd方式自动转换为了cws模式。 实际上,黑田隆司并没有脱开自动驾驶,而是无意中切换到了另外一种比较少见的自动驾驶模式。 徐苍脸色稍稍一凛,如果在这个时候,黑田隆司断开了自动驾驶,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断开自动驾驶的时候需要在徐苍认为合适的时刻。 “你不敢去横须贺?”自以为断开了自动驾驶的黑田隆司志得意满,在得知徐苍畏惧于前往横须贺后,心情更是愉悦。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人,装逼总是一种迫切的刚需,尤其是黑田隆司认为徐苍是跟他一个圈子的飞行爱好者。 在同好面前出风头,这给予了黑田隆司极大的精神上的满足。 “那行,不去横须贺了。” 不知道为什么,黑田隆司竟然改变了主意。闻言,徐苍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也思考过如果黑田隆司强硬要求继续前往横须贺的应对办法,但是他也不愿意真让自己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里。 可是,黑田隆司的下一句话就很快让徐苍刚刚舒缓的心情又是提了上去。 “我们去尹豆大岛。”黑田隆司说道。 “尹豆大岛?”徐苍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田隆司一个右压盘,飞机立时开始往右转去。 只见黑田隆司对于飞机的操纵非常原始且生疏。他以为自己在飞行游戏上深谙此道,可当他真正地在飞机上运行时就能感受到真实飞机与飞行游戏的差别。就是这小小的一个转弯,黑田隆司就无法做得连贯起来,而是压一会儿坡度,飞机又恢复平飞,然后黑田隆司又压坡度,飞机又自动减小,如此循环。 其实在这个时候,如果黑田隆司足够细心,一定可以发现飞机不听他使唤并非至少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操纵责任,而是由其他因素干预的。 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个在某些范围内的自动修正的飞机行为反倒是打乱了黑田隆司的操纵,使得他本就捉襟见肘的操纵变得更加难堪。 不过,相比于黑田隆司不连贯的操纵方式,徐苍有一件事则是更加在意,那就是黑田隆司在持续性地右转。而如此长时间的持续右转,那便是将原本大致向北的航向变更为了朝南。 “尹豆大岛,尹豆大岛。”徐苍其实并不知道尹豆大岛这个名词,更加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尹豆大岛到底是在何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飞机的机头方向逐渐转为南方,徐苍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当真是要朝南飞啊! 那个什么尹豆大岛就在南边!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东西南北,黑田隆司想往哪里去,徐苍自是不会管的。可看着眼前犹如天堑一般的云峰,徐苍的心脏沉入了谷底。 虽说时在白昼,即便前方云团中蕴藏着闪电也不太能看出来,但是凭借着自觉,徐苍感觉前方的云团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刚才的横须贺军事禁区。 之前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喜悦,在存续了不到三四秒后,已然是烟消云散。 跟徐苍大起大落的心境不同,东京区域管制室在发现全日空45航班右转而脱离指向横须贺后,立时陷入了巨大的欢呼声中。 就在刚才横须贺基地的雷达都已经探测到了全日空45航班的飞机信号,并且致电东京区域管制室那架飞机到底所为何事? 这种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东京区域管制室的人只能不断重复着呼叫机组,可时间已经证明这种努力是无效的。 然而,正当东京区域管制室的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又好起来了,只是全日空45航班一直右转是几个意思? 当然了,不管事后要怎么问罪于全日空45航班,那也是后面的事情,只要别往横须贺冲,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突然,在雷达屏幕上,全日空45的信号点终于不再转弯了,而是以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在直线飞行。管制员看着雷达屏幕上全日空45航班的行进轨迹,赫然是朝着正南方飞行的。 “他们要往哪里飞?”管制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南方向那可是在远离日本本土:“前面是要出国境了吧?全是海,他们这么飞,油够吗?” 全日空45航班那是标准的日本国内航班,航程本来就小,携带的油量也不多,这么往着远离日本本土的方向飞,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对。”主管摇摇头:“前面还有陆地。” 管制员回过头,一脸迷茫地望着主管,接着如梦初醒:“尹豆大岛!可是,他们去哪里干什么?” 主管狠狠地瞪了一眼管制员:“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主管拍了一下管制员的后背:“继续呼叫!” “全日空45,这里是东京管制,听到请回答。” 驾驶舱扬声器中还在回荡着东京区域管制室的呼叫,然而,黑田隆司根本管都不管的,正在极为兴奋地操控着飞机。 徐苍问了一句:“要回答一下吗?东京在呼叫我们。” “不用管。”黑田隆司从一开始的单手持盘,很快就转为了双手握盘,这明显是不太专业的操纵动作。当然了,有可能是黑田隆司不专业,但是徐苍更加觉得是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动驾驶实际上没有断开,一旦黑田隆司的操纵超出某个范围,自动驾驶就会干预,使得黑田隆司操纵上会显得不流畅。 “不管的话,会不会因此跟别的飞机产生冲突啊?” 黑田隆司似乎早就知道一些情报,几乎是脱口而出:“管制会提前将我们前面的飞机调配开的。” 徐苍嘴唇一抿,黑田隆司还知道这事儿。横须贺基地的军事禁区,管制员肯定是搞不定的,但是只要不往着横须贺飞,别的方向管制员大概率还是能够调配开足够的安全空间的,而且现在他们正在远离最繁忙的东京空域,调配压力其实更小。 黑田隆司这种知道一些飞行知识的人当真是难搞,有些时候根本借助不了信息差,只能让徐苍剑走偏锋了。 等到飞机稳定了航向,徐苍的目光扫了一眼视野正上方的座舱高度表,此刻飞机的座舱高度已经接近九千英尺了。 “快了,快了!” 徐苍心中盘算着,深吸一口气,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好在之前因为在逻些机场出现高原反应而昏迷,徐苍后面时不时会喝些红景天来提高自己对于缺氧的耐受能力。毕竟徐苍是干飞行的,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总该是要解决的。 正是因此此前其实不太相关的练习,使得徐苍此刻对于座舱高度升高的反应也几乎没有。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右手缓缓抬起。由于徐苍身体的遮挡,黑田隆司眼角的余光其实不太好注意到徐苍右手已经抓握上了驾驶盘。 陡然间,座舱高度表达到了一万英尺,显示正前方的座舱高度指示灯亮起,接着座舱高度音响警告如期而至。徐苍等得便是这个时候,几乎就在座舱高度音响警告响起的同一时刻,徐苍按下了在驾驶盘上的自动驾驶断开按钮。 没错,实际驾驶盘上有很多功能键,比如无线电发话按钮,内部通讯按钮,配平电门,还有就是自动驾驶断开按钮。只不过,黑田隆司就忙着看面板上的电门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驾驶盘上就有自动驾驶断开的按钮。 实际上在方式控制面板上还有一个自动驾驶断开的电门,只不过平时机组是不太会使用到的。 当然了,之前黑田隆司其实都没有想到自己操纵受阻是因为自动驾驶接通的缘故,只会胡乱动电门,根本就看不透事件本质。 不过,黑田隆司这种半吊子看不懂也正常,这样才能给徐苍操作的空间。 随着座舱音响警告和自动驾驶断开警告同时响起,整个驾驶舱中全是此起彼伏的音响警告。黑田隆司本来就分辨不出来哪里在叫,更别说现在是两个音响警告在叠加出现。 他扫了一下前方的指示面板,发现座舱高度灯在恒亮,而a/p灯却是在闪亮,可他仅仅能看到现象,看不懂背后原理是什么。 与此同时,黑田隆司眼角余光陡然发现徐苍右手是搭在驾驶盘上的,当即大喝:“你干什么?” 徐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右手从驾驶盘上拿开了。 “你敢乱动!?”黑田隆司恶狠狠道。 然而,就在呵斥声落下的一瞬间,黑田隆司突然感觉到头晕目眩,就好像是不停向外大喊而产生的缺氧反应,可明明他只喊了一两句话怎么就会缺氧呢? 与此同时,不仅仅是头晕的感觉,黑田隆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似乎随时都要跳出胸膛一般。同时,他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所感受到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恶寒遍体,以致于黑田隆司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栗。 此刻,飞机的座舱高度还在不断增加。不少人可以忍受一万英尺的座舱高度,但是再往上,很多人就会开始出现生理反应了。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波音才将座舱高度一万英尺设定为座舱高度音响警告的界限。 紧接着,黑田隆司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逐渐发胀,好似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而身体更似不断膨胀的气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针头状的细小血点。 如此变化,黑田隆司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是知道出问题了,但是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造成的。 但是,几乎是本能的,黑田隆司就想到了右座的徐苍。 “是你在搞的鬼?” 惊怒之下,黑田隆司不小心一个压盘,飞机直接形成了超过四十度的坡度。此前,因为自动驾驶的干扰,黑田隆司的操纵实际上是比较费力的。但是,黑田隆司意识不到,他还以为真实飞机操纵的手感就应该是这样的,使得他此前操纵起来都是些相当粗勐的。 现在自动驾驶断开了,在操纵上再无阻碍。黑田隆司还以刚才的力度操纵飞机,飞机立刻就回应了极其巨大的状态变化。 “bankangle!bankangle!” 前面的各种音响警告还没有搞清楚,又是响起来了坡度的音响警告,一时间,整个驾驶舱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黑田隆司也意识到驾驶盘的操纵手感迥异于刚才,之前就好像在崎区的山路上艰难前行,可现在好似已经到了平坦的高速公路上,显得极为顺滑。 “这一切到底都是什么。”这一刻,黑田隆司有些慌了。此前,他觉得自己熟知飞行游戏,想来真实飞机也跟游戏差不多,自己必定也能好好操纵,可似乎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所认为的事件方向发展。 座舱音响警告,自动驾驶断开警告,坡度大警告,三个音响警告全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击穿了黑田隆司的脑壳儿,他根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现在飞机的情况。 “不一样,怎么全都跟游戏不一样!” 黑田隆司大惊之下,一不小心推了下杆。此刻,飞机在万米高空,本来速度空间余度就小,这么勐地一推,速度立马就上去了。 几乎就在瞬息之间,空速指示超过了红黑速度带底端,飞机立时进入了超速状态。 滴滴滴! 前面三种警告还没有搞清楚,如今超速警告又是响起来了。 黑田隆司本来就因为缺氧,反应能力骤降,此刻各种各样的警告又是如同魔音穿耳似的包围着黑田隆司,他几乎要疯了! 他应该是万中无一的飞行天才,应该是蒙尘明珠,只要给他机会,一定能展现自己的天赋的。 在此之前,黑田隆司就是这么定义自己的。 可现在,驾驶舱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击穿了他的幻想。给了他机会,结果试探出来的内容却是他不过仅仅是一个手足无措的普通人。 然而,茫然与混乱之中,黑田隆司陡然望向徐苍。那因为压差而布满血丝的眼球中充满了憎恨与愤怒,只见他牙关紧咬,发出了如同野狼一般的低吼:“是你!” 虽然不知道徐苍是怎么干预的,但是基于本能,他将一切变化的源头推到了徐苍身上,至少在他眼里认为是合理的。 几乎就在同时,黑田隆司左手摸上了放入收纳盒的刀子,意欲再行伤人之事。 可是,徐苍岂能让其如愿? 既然黑田隆司已经有所意识,那就不必再隐藏了。 只见徐苍右手握盘,左手直接抓握上自动油门,断开自动油门,一把将油门推到了最大,接着勐地一个带杆,飞机的姿态几乎达到了十五度。 在真实航班中,除了起飞或者复飞,很少能达到十五度爬升姿态的。 这么一下,飞机几乎是顷刻间达到了超过四千英尺每分钟的上升率。然而,现在飞机的高度超过了万米,本来就空气稀薄,徐苍一下子拉这么大的姿态,原本还超速的情况瞬间得到抑制,飞机的空速蹭蹭往下掉,可徐苍置若罔闻。 差一点,就差一点! 突如其来的状态变化下,黑田隆司身子不由往后一仰,身子紧紧地贴在椅背之上,竟是一时间无法提刀伤人。 可不过短暂时间,黑田隆司已然是适应了这种大仰角的飞机状态。他再是抓起刀,看向徐苍,赫然是要刺向徐苍。 但是,这一刻,徐苍却是没有任何慌张。 只见徐苍的眼睛也变得血红起来,他也如同被扼住咽喉一般,可是他并没有拿起氧气面罩。虽然大概率即便他拿起氧气面罩,黑田隆司也无法依样画葫芦,毕竟戴驾驶舱的氧气面罩还是需要一定培训的,不是说想戴就戴的。 但是,徐苍只有一次机会。释压是黑田隆司这个级别的飞行爱好者完全的知识盲区,只要徐苍不戴氧气面罩,黑田隆司即便意识到释压了,但是估计氧气面罩在哪儿都找不到。 忍耐,只要继续忍耐下去就好,只要忍耐就能活下来! 徐苍只是静静地坐在座椅上都已经开始产生强烈的不适感了,而黑田隆司的情绪变化极大,加上大吼大叫,情况只会比徐苍更糟。 便是在黑田隆司再次试图举起刀的一刻,啪嗒,他的鼻腔中一滴血液顺着嘴唇进入了口腔中,接着就是如同铁锈般的血腥味。 还没有等到黑田隆司有所反应,他的意识几乎就在一瞬间轻浮起来,似乎有着千斤重担压迫在他的胸口,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略是一动手臂,黑田隆司就感觉大天旋地转,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 自始至终,徐苍都是稳住不动的。在如此高空下的释压,稍是剧烈运动就是灾难性的后果。不过,徐苍并不太担心客舱。因为飞机座舱高度在超过一万四千英尺后,氧气面罩会自动脱落,刚才那个机长已经出去了,有机长现场指挥,想来也出不来什么大事。 艰难地维持着意识,徐苍偏头看了一眼已经意识模湖的黑田隆司。 他觉得差不多了,现在黑田隆司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在这一刻,徐苍立时减小了上升率,同时换左手把盘,右手当即去摸氧气面罩。他因为静止不动而比黑田隆司忍耐更久,但是如果再不戴氧气面罩,他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的。 徐苍的动作非常娴熟,他甚至都不用低头去看,几乎是一气呵成地便是将氧气面罩拿了出来。接着摘下耳机,捏住氧气面罩下方机括,面罩充气,刚是准备将氧气面罩套在头上。 突地,徐苍感觉到眼前一亮,在他的视线中,于风挡外,雨刷器尖端的虚空处陡然凝聚出一团若隐若现的拳头大的光团。 这光团形状不定,飘忽不定,诡异莫测,好像是那从虚空中诞生而不知其源头。 再是目光远眺,徐苍赫然发现飞机已经极为靠近南方的那团巨大的危险天气团了。然而,临近之时,即便是在白天,在太阳的照射下,徐苍依旧可以看到其中闪烁的电光。 这个云团已经发展成了极为强势的雷暴! 那眼前的这个光团? 徐苍心中陡然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这光团就好像世间最为轻便之物,悠悠然地从雨刷器尖端缓缓下坠。 这一刻,徐苍全身汗毛倒竖,即便是之前看到黑田隆司持刀伤人,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好!” 徐苍几乎是在瞬息间套上氧气面罩。然而,就在徐苍戴上氧气面罩的一刻,光团轻轻下落,这一刻好像时间都停滞了。 滴答,滴答! 在徐苍的视野里,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然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光团在下落到临近风挡玻璃的一刻,就好像一颗巨石砸落在冰面之上,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感召,风挡玻璃上立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弧,就算是在白天,电弧也能清晰可见。 由此可见,这电弧现象是勐烈! 徐苍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如同在死神镰刀下被待宰的无力凡人。 电弧产生的四分之一个刹那,只听彭的一声闷响,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两块前风挡直接爆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