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李书贤讲军营里的趣事,小姑娘都会笑得乐不可支。这清脆的笑声在李书贤无聊的养伤日子里,总能带给他些许的生活乐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陆续有好多伤员从前线送了下来。有些伤势比较轻的,住不了几天就又返回前线去了。伤情比较严重的,经过战地医院抢救后,直接就转移去了后方的部队医院。当然,也有很多战士没能抢救过来,牺牲了。
随着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牺牲的事随时都在发生,洪梅的笑声也越来越少了。
李书贤的伤势也在逐渐恢复,起码从表面看来,他的创口已经愈合结疤了。他现在已经能独自起身行走,虽然脚步还有点蹒跚。
这天他散步回来,坐在床上等着换药。洪梅搀扶着一个手上受伤的战士从外面进来。李书贤旁边的床位正好空着,原来住的伤员昨天已经出院返回前线了。
李书贤打量了一下新来的病友,突然高兴地喊道:“小唐?是你啊,你怎么受伤的?”
新来的伤员侧身看清了旁边床上坐着的人,也高兴地喊道:“李排长,你也在这里,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书贤站起来,轻轻踢了踢自己的腿,说:“你看,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前线去,可战地医院的医生却要我回后方医院做进一步治疗,说是怕留下残疾。对了,你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唉,我也是倒霉,被流弹打断了手。伤口已经在战地医院处理了,医生说手是保住了,但是要养一段时间,短时间内回不了战场。”小唐有些遗憾地说。
“手保住了就不错了,别想那么多。”李书贤安慰小唐。
“哎,我说,你俩能不能坐下来说话,这么一直站着你们不累吗?”一边站着的洪梅嘟着嘴不满地冲他们俩嚷道。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小唐,快坐下。”李书贤一边向洪梅表达歉意一边招呼小唐坐下。
洪梅安排小唐躺下休息后,转身回医务室给李书贤拿药去了。李书贤坐在床边问小唐:“你们排长怎么样了,这回打死不少敌人吧?我这次一开战就负了伤,肯定是比不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炫耀了。”
小唐是尹国正排里的战士,尹国正见他人比较机灵,平时老带着他一块玩儿,所以和李书贤也挺熟的。
“呃,小唐,你这是做什么?哭什么哭?难道……”李书贤一下呆住了,不敢往下想。
“呜,呜,呜,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整整一个班的人就活了我一个啊!”小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李书贤浑身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洪梅正好端着白色的搪瓷盘走了过来,猝不及防被李书贤一撞,白色的搪瓷盘飞了出去,盘子里的药品、棉花、纱布全都掉落在地上。
“你!”洪梅生气地瞪了李书贤一眼,大喊道。
李书贤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双目无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再听到耳边传来小唐撕心裂肺的哭声,洪梅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默默蹲在地上捡起掉落的东西,站起身想对李书贤说点什么,可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端着盘子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好半天,李书贤才回过神来,盯着一直在哭泣的小唐:“先别哭,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小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天你受伤以后,咱们在排长的带领下,一直追着那股逃窜敌人屁股后面打。后来,我们抄小路把他们堵在山下,这股敌人全都成了我们的俘虏,其中还有个通讯团的中校副团长。因为俘虏的敌人太多,排长就留了一个班的战士负责看守。除去伤亡和看守俘虏的战士,我们排就只剩差不多一个班的人了。在翻越一处山口的时候,敌人在山口上建了两座互为掎角的碉堡。碉堡里敌人的火力非常凶猛,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们打了好久都没能拿下敌人的碉堡。看着后面跟进的部队都被堵在山口下,排长一着急,抱着炸药包高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冲啊!’就冲了上去,结果,结果…….”说到这里,小唐声音又更咽起来,到后来,他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李书贤没有催他,静静地等着小唐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小唐才接着说:“看见排长浑身是血地倒在冲往山口的路上,班长、副班长全都红了眼,带着全班战士高喊‘为排长报仇!’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我也跟着往上冲,不料半道上就被流弹打中了。我当时倒在地上,看着战友们一个个不要命地冲向山口的碉堡,**、炸药包雨点般地向敌人的碉堡扔去,阵地上顿时硝烟弥漫,一片火海。敌人开始慌乱起来了,有人扔了枪从碉堡里往外跑,后来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听后续跟进部队的战友说,我们班除了我,包括排长在内,都牺牲在山口的碉堡前。整整一个班啊!都牺牲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李书贤喃喃自语道:“叫你别一个劲儿往前冲,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此刻李书贤站在帐篷里,止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