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你是怎么想的?”德成走到床边,看着东来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现在腿废了,肯定干不了厂里的活儿了。我留在城里又能干什么呢?但要,要让我就这样回老家去,我又不甘心啊。”东来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眼神里流露出不甘心的神色。
“秀芬,你觉得呢?”德成又问吴秀芬是啥意见。
“大哥,我说不好,反正东来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不过,我觉得厂里能给三百块钱的补偿也不错。要不,咱们也别回农村了,我们将就这三百块钱找个小买卖做。比如卖点花生瓜子,针头线脑这些老百姓都需要的东西。东来,你说咋样?”吴秀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
“那不行!现在到处都在抓投机倒把分子,你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德成摇摇头,否绝了吴秀芬的想法。
“我们就在厂里的宿舍区偷偷卖,这也不行吗?我看宿舍区里好几个家属都在偷偷摸摸地卖东西呢。他们能卖,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卖?”吴秀芬不肯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点子,喋喋不休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别想了!我是不会去当什么卖货郎的!”田东来冲着吴秀芬吼了一句。
吴秀芬一愣,恼怒地回了一句:“不想干就不干呗,你那么凶干嘛。”
如果是换成刚进城那会儿的田东来,也许他会考虑去当个卖货郎。可如今他已经是有好几年工作经验的工人了,虽说只是个临时工,但好歹算是工人阶级,他绝不允许自己再走回头路,去当个偷偷摸摸的卖货郎。这些年,一个工人的骄傲和自豪已经让他丢不起那个脸了。
“你们先别吵,事情都还没定呢,你们俩着什么急。”德成赶紧上前做个和事佬,缓和一下他们夫妻间的紧张情绪。
“东来,你是不是还想留在厂里当工人?”德成问东来。
田东来没做声,只是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行,明天我就去趟木综厂,跟你们领导谈谈。”
“这能行吗?”田东来看着德成,有些怀疑地问道。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咯,东来同志,要对自己有信心,更要对你哥我有信心。”德成学着领导的样子,故作豪迈地一挥手。边上坐着的吴秀芬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到家中,德成看时间还早,便把杨明贵叫了出来,跟他站在屋檐下说话。杨明贵先问了问田东来的伤势,得知他的伤势恢复得还不错,杨明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德成有些不理解:“杨大哥,田东来受伤,和你又没关系,你紧张什么呀?”
“怎么说都是我把东来介绍进厂的,他要是在厂里出了事,我良心上还是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嗨,瞧你说的,这帮忙还能帮出事儿来?老实说,不管是我还是东来,对你杨大哥,那只能有感激的份儿,绝对没有道理去埋怨你。”
“对了,杨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厂里哪位领导在负责劳动人事这块儿?”
杨明贵五根粗壮的手指头在自己短短的发茬里挠了挠,“我记得这几年一直都是邱副厂长在管这摊子事儿,你问这个干嘛?”
德成将厂里想用三百块钱补偿把田东来打发了的事跟杨明贵讲了。杨明贵一听,面露讥讽之色:“怪不得大家私下里都管他叫丘八,果然是个没人情味的家伙。你找他没用,这家伙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还不如直接去找王厂长,他人不错,厂里的工人都服他。”
“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要不,明天你带我去找王厂长。”
杨明贵想了一下,“行,明天上午你来厂里找我,我带你去见王厂长。”
第二天上午,德成跟车间主任请了个假,这段时间德成老在请假,主任多少有些意见。不过在得知德成表弟骨折断了腿以后,主任还是很爽快地准了他的假,并没有为难他。
等他一路转车到了木综厂大门口时,杨明贵已经在那里等他了。杨明贵跟门卫室的同志说德成是来找王厂长的,在简单的登记后,德成跟着杨明贵顺利地进了厂区。
杨明贵指着厂区中央那排红砖小楼給德成介绍:“喏,这就是厂领导的办公区,我一会儿就不陪你进去了。你直接上二楼,楼梯左转第二间,门口挂着厂长办公室的牌子。”
“好的,谢谢杨大哥。”
目送杨明贵走远了,德成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这才迈步朝二楼的厂长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