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记忆。一眨眼,一年时间过去了,玉梅终于从百工堰工地回到城里。刚一回家,她就高高兴兴地去小南海准备把六月和小斐接回去。
不曾想姐弟俩早已经习惯了在小南海和姑妈一起生活,一听妈妈要把自己接回家,姐弟俩死活不肯跟着玉梅走,哭闹着要跟姑妈和张小花在一起,任由谁说都不管用。
妙心刚想开口劝两句,六月和小斐却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一付害怕被妈妈强行带回家的样子,倒把玉梅搞得又好气又好笑。
回去的路上,玉梅眉头紧锁,德成见了不免劝说几句:“孩子们还小,正是贪玩的年龄。在这里,每天有小花陪着一起玩,加上姑妈对他们也是纵容得很,他们要舍得回去才怪呢。要我说,倒不如让他们再多住一些时间。”
玉梅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她回头对德成说:“以前是我们没空,让姐姐代劳。现在我既然有时间照顾他们了,为什么还要让姐姐替我们操这份儿心。你好意思,我却不好意思。”
德成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我脸皮厚想占大姐便宜似的。你大概没注意看,大姐其实也舍不得两个孩子。她一个人带着张小花住在偌大的院子里,冷清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两个孩子陪在身边,你不觉得小南海比以前热闹多了吗?大姐也难得脸上有了笑容。所以我说,既然孩子们愿意,咱们不如依了他们,让他们都开心不好吗?”
玉梅没接话,低着头走了一阵,若有所思地说:“我和姐姐从小就没了妈,后妈又不待见我们,从我记事起,姐姐好像常常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外。先是跟了师傅学武艺,后来又随着法师来了省城,不知怎么就出了家。法师走后,她一个人独守着这座庵堂,幸亏多了个张小花陪着她。唉,姐姐这一辈子,也真是够苦的。”
“所以我才说让六月和小斐多陪大姐一段时间,我们倒是儿女双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又怎么忍心看着大姐和张小花孤单单的过日子呢。”德成点点头,说道。
“也好,就让六月和小斐在小南海跟大姐再住上一段时间。不过,你要记得给大姐交生活费哦,别让大姐又出力又出钱的。”玉梅同意了德成的建议,同时叮嘱他别忘了每个月给六月他们交生活费。
只是没让玉梅想到的是,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小斐是小学三年级才重新回到家,而六月更是在姑妈家一直住到高中毕业。起初,是每个星期德成和玉梅去小南海探望他们。后来。姐弟俩长大了,能独自坐公交车往返,又变成每周六姐弟俩回将军街的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返回小南海去。就在这往返之间,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时间也来到了一九七六年。
这一年是不平静的一年,年初,备受全国人民爱戴的总理去世了。接下来的四月和五月,在内蒙古地区和云南地区分别发生了六级和七级以上的大地震。这两次地震搞得全国都紧张起来,到处都有会再次发生大地震的传言。为了稳定人心,全国各地纷纷开展了预防地震的演习。
玉梅下班回到家,德成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凉席已经卷好,和被褥捆在一起。
“德成,你在干什么?”玉梅放下包问道。
“一会儿咱们搬去厂里住,厂里的地震棚已经搭好了。怎么?你们厂没搭?”德成用力打好绳结,把凉席捆得紧紧的。
“我们还没有,不过也快了,这两天厂里已经发通知了。”玉梅上前搭了把手,帮德成把捆好的凉席竖立起来。
“你准备这么多张凉席干嘛?”玉梅数了数,德成足足带了四张凉席。
“我们厂条件好,搭的地震棚很大气,职工和家属都可以去住。我是这么想的,待会儿咱们先去厂里把地方选好,然后去新南门把大姐他们全接来。这段时间,咱们一家暂时都住在厂里,你看行不?”
“那当然好啦。”玉梅说着清点了一下被褥,把厚被子通通都抽了出来。进入七月,省城的天气已经热起来,根本不需要厚被子,晚上盖床薄被子就足以应付了。
德成和玉梅一人推了一辆自行车,顺着厂区的道路,来到工人俱乐部前的广场。广场上,厂里自己用篷布搭建了十几个巨大的帐篷,为了防制下雨打湿地铺,帐篷里的地面是用木板铺在砖头上的。
帐篷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提着床单被褥找地方的人,孩子们跟在父母的身后喜笑颜开,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德成挨个看了下帐篷上挂的各车间的牌子,找到设备科所在的那间,和玉梅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老余,你怎么才来,我床都铺好了。”一进门,有人就跟德成打招呼,这是设备课的一个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