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如期结束了,不出所料,六月毫无悬念地落榜了。德成和玉梅也没有觉得有多难过,毕竟对这样的结果,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两口子忙活着给高中毕业的六月找工作。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如果父母已经退休的,子女可以按规定顶替进父母单位工作。父母没退休的,如果单位有招工指标,原则上优先录取职工子女。这大概算是国有单位的一种福利吧,省城好多家庭都是父母和子女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玉梅单位今年没有招工打算,还好德成他们单位下半年有招工计划。他找到还在担任厂长的赵新民,把自家孩子的情况跟他说了说,赵新民也不推脱,直接拍板给了六月一个进厂指标。德成心里这下踏实了,交待六月好好在家待着,等厂里通知就去报到。
夏日炎炎,没了学习压力的六月,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她约上班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打算一起去青年路市场逛逛。
连接春熙路和盐市口的这条小街,前身是清代就有的九龙巷,东西走向,长不过两三百米,宽不过十米,不通公共汽车。从八十年代初期,青年路开始设立百货摊区,之后范围逐渐扩展到附近的暑袜中街、荔枝巷和交通路,总长度达到了八百多米。进场经营者多达五百户,绝大多数都是个体摊户,生意非常兴隆,整条街热闹非凡。
这些临街店铺卖的商品包括服饰、床单、蚊帐、皮鞋等等,款式新颖,品种繁多、花色齐全。最重要的是,这里和国营大商场不一样,不但能砍价,而且还允许退换,来这里消费的市民当然络绎不绝了。
青年路离新南门不算远,坐五路电车只要三站路,步行也就十几二十分钟。六月还是第一次来青年路,整个市场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潮汹涌,一切形容人多的词放在这儿都不为过。每个摊位旁都挤满了人,每个摊位的老板都喜笑颜开的。
六月她们在各家店铺里闲逛的时候,李小慕正和朋友魏刚站在一家服装店门前说事。
“小慕哥,你别看现在人好像很多的样子,其实这不算什么,待会儿等铺面关门了,夜市开始的时候,那才叫一个人多呢。”魏刚指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道。
小慕一手托着下巴,问道:“市场上的商家晚上不营业?”
魏刚摇摇头:“店铺一般都是早上九点开门,下午五六点关门。六点以后,在街边找块空地,塑料布往地上一铺,摆上货可以直接开卖。既没有房租,也没有管理费,每晚就给管理夜市的交一角钱的清洁费。”
小慕歪着头看了一眼魏刚:“就这么简单?你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吧?”
魏刚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甲秀香烟,递了一支给小慕,小慕接过烟,熟练地叼在嘴上。
魏刚划燃火柴给小慕点上烟:“我小舅在夜市摆摊卖皮鞋都好几个月了,这些都是他跟我说的,他不可能骗我的。只要能找到货源,卖多少都是咱们自己的,你就只管坐着数钱吧。”
看得出来,小慕对此很感兴趣,他吐出一串烟圈,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倒可以试试。而且花的时间也不多,每天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这两个小时,既能把钱挣了,还不耽误第二天上班。”
魏刚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货源,这个才是重点,找不到货源,说什么都是白搭。”
小慕把快烧到手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熄,不紧不慢地说道:“货源不用愁,我有个同学的爸爸在北门市场做批发,我明天就去一趟,看看能找到什么好卖的货,咱们进一点试试水。”
魏刚两眼发光,仿佛看到钞票在向自己招手,他兴奋地对小慕说:“好啊,咱们说干就干,一会儿我去跟我小舅说一声,让他帮咱们找块好地盘。你呢,明天就去找你同学的爸爸,联系一下货源。”
小慕点点头,应承下来。暮色中的青年路,人越来越多,两个年轻人站在街头,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在自己眼前慢慢展开。
中午吃过饭,小慕跟车间主任请了半天假,说自己家里有事,车间主任不疑有诈,准了他的假。
骑着车到了北门批发市场,这个市场很大,按销售的商品分了好几个区。小慕同学的爸爸是做日杂用品批发的,铺面位于市场的三区,小慕事先跟同学问清了地址,照着地址在市场里找到了同学爸爸的铺面。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钟了,铺面上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个小工模样的小伙子在埋头理货。
“大哥,麻烦问一下老板在吗?”小慕上前问道。
理货的小工站直身,看了一眼小慕:“什么事?想进什么货跟我说就是了。”
“大哥,我不是来进货的。我找老板有点事,我跟他约了的。”小慕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包红梅香烟,抽出一支,笑着递给小工,顺手又摸出火柴准备给他点上。
小工把烟夹在耳朵背后,摆摆手:“市场里不准抽烟,逮到要罚款的。”又指了指身后的一扇门:“老板在屋里,既然你都约好了,进去就是了。”
小慕点头谢过小工,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桌后,左手拿着一叠单据,右手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按动着,看样子是在盘点店里的账目。
这人便是小慕同学的爸爸,叫郝建秀。名字听起来很斯文,人却长得又黑又壮,不像个生意人,反而像极了市场里帮人背货的劳力。
“郝叔叔,你好,我是郝鑫的同学李小慕。”小慕毕恭毕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