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恒匆匆赶来时,天色已经只剩一点鸭壳青了,山脚有一匹拴在树上的马,心头不由一晃,林中一片漆黑,他奋力奔跑,气喘吁吁,想到隋愿娇弱模样,他心里慌的要命。
“阿愿,阿愿……”
隋愿听到顾之恒的声音,瞬间来了精神,连忙爬起来,朝坑里叫,声音里带了哭腔,“王韬,王韬,顾之恒来了……”
顾之恒到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坐在石头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只能听到细细的呼喊声,看到他后,这小小的身影迅速站起,跌跌撞撞的往他怀里一扑——
“顾之恒,呜呜呜呜……你终于来了。”隋愿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哭的不能自已,只觉委屈的要死,她锤着他的胸口,噘着嘴哭诉,“你说好很快来接我的,你说好的……”
“对不起,阿愿,我来晚了,对不起……”
顾之恒一颗心都要被她娇娇的哭泣声揉碎了,慌忙道歉,他又想起王韬,连忙问道:“王韬呢?我不是让他先来接你么?”
隋愿抽泣着往一边的坑里指,“他,他掉坑里了。”
王韬这个时候有些尴尬,方才一直不好意思说话,这时隋愿指过来,只能出声,“顾兄,那个,我……”
顾之恒叹气,“行了,不要多说了,你没事吧?”
王韬哭丧着一张脸,“有事,我有事啊。”
他手好像断了。
顾之恒:“?”
等到好不容易出了坑,顾之恒背着隋愿,王韬在后头跟着,手被藤蔓树枝草草绑住,满身狼狈不堪,整个人垂头丧气。
隋愿趴在顾之恒背上,安全感十足,终于止了哭声,转而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一开始那一往无前的胆子去哪儿了。
怎么看到顾之恒就哭了呢?
王韬苦哈哈的跟在后头,看着夫妻俩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自己还断了条手臂,犹如丧家犬,不由仰天流泪。
他上辈子是欠了这夫妻俩的吧?
好在他这人天性乐观,这时候还跟顾之恒说起坑里的人。
顾之恒没有瞒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隋愿碰到的情况,还有他知道的事儿说了出来。
王韬听到他送周瑾回了王府,又想起这些日子听闻的事儿,他脑子活络,许多话串起来便是信息,沉思了片刻,“兄弟,你的机会大概是快要来了。”
这些狂徒的身份,他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是并不敢说。
他有些羡慕顾之恒的运气,也知道这种事儿羡慕不来,这一切,都是顾之恒自己挣来的,或许换做别人也可以,可谁让今天就是他碰到了呢。
顾之恒也猜到了一二,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该是我的,我不会让。”
隋愿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言语,也知道他是有了决断,便不再多话,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休息。
回去后,天色早就漆黑,翡翠玛瑙两个丫头在门口都要担心坏了,反倒是刘妈妈不太担心,她只是很淡定的说了句,“有姑爷在呢。”
顾明静小丫头被奶娘抱着出来消食,见到爹娘回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夫妻俩抱着稀罕了好一会儿,直到小丫头打呵欠才放开。
两人先是去洗漱,然后说起了在王府里的事儿,隋愿跟他说这几天好好当差,说不定王府里会找他问话,到时候千万不能失礼。
顾之恒点头:“我知道,你往日说的,我都记住了。”
隋愿也放下心,上辈子顾之恒好像是去见王爷时出了点岔子,纵使是对世子有救命之恩,也白白耽误了好长的时间。
两人正准备躺下,顾之恒走到火烛前,刚准备吹灭,就听到一声惊叫。
隋愿指着他,满脸惊恐,“你,你受伤了……”
她连忙唤来丫头拿药,口中埋怨道:“你怎么受伤了也不知道?这种天气若是不处理好,会腐肉化脓的。”
顾之恒自己在镜前瞧了瞧,除了一些小划伤,最重的大概就是肋下了,长长的一条露出血肉,也不算太深,草草处理后,倒是没什么感觉,乡下孩子,皮实的很。
隋愿却十分上心,一边涂药一边回想起上辈子,难怪那个时候顾之恒不肯让她靠近,连碰一下都推开她,原来是受伤了,她一直以为他是突然就腻了她,气的回屋摔了好多东西。
她心头有些难过自责,她确实不算好妻子,若是上辈子看到这伤处,她很有可能会对顾之恒冷嘲热讽,也难怪顾之恒不说,可她直到这辈子才想明白。
顾之恒看她抹药抹着抹着就哭了,不由手足无措,摸摸她的发顶,柔声道:“真没事,只是小伤,你别哭……”
他怕她看到害怕,就没说。
隋愿心里酸酸的,这人若是跟上辈子一样,理都不理她,她才不会掉眼泪的,疼死他都活该,可他偏偏用这笨拙的安慰,倒惹的吃软不吃硬的她有些难过。
其实他很在意自己的。
擦了擦眼泪,低低应了一声,又细致的帮他涂药。
此时前院的王韬,大夫正在帮他接骨,疼得嗷嗷叫唤。
大夫都有些无奈,让他闭嘴别嗷了,“骨头没断,好好养个把月就痊愈了,先生放心吧。”
……
顾之恒仍旧每日去西卫当值,并未听到王府有什么动静,不过他也不着急,只静静等着。
隋愿一边带孩子,一边还在算着日子,周瑾还要几天才能醒过来呢,不过她看顾之恒表面宠辱不惊的模样,也放了一半心,他一定可以的。
这日天气格外炎热,又潮又闷,屋子里散发出一股子土腥气,到了正午的时候,天上就有乌云翻滚,渐渐遮住了一早就升起的太阳。
天边慢慢有闷响声,穿廊过院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枝叶婆娑作响,帷幔翻飞。
翡翠玛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早上晒的被子箱笼全都搬进去,关门关窗,还有院子里娇嫩些的花都搬到廊下,以免风吹雨打的坏了枝蔓。
玛瑙则是亲自收拢隋愿穿的衣裳,一边叠一边朝天上望,“姑爷这时候应该在吃饭吧?”这时候若是在路上巡守,恐怕要成落汤鸡了。
隋愿也有些担心,他身上还有伤呢,万一淋了雨恐怕不好,又不方便去看,之前送饭闹的影响不好,顾之恒让她别送,隋愿也就没再坚持。
“等雨停了,派个小子送药去西卫吧,悄悄的些,别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