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依旧有些阴沉,又热又闷,不过好在雨停了,总算能出门。
隋愿是真的很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宁安这地方一年下雨的时候太多,每次到了雨季,屋子里总是潮乎乎的,像是黏腻的水珠,甩都甩不掉,连气味都不好闻。
顾之恒一早就去了东卫,他还有太多要学的,世子也吩咐他不可荒废,丝毫不能懈怠。
隋愿则是去了镇南王府,才到门口,恰好碰到一位衣着华丽,模样俊朗的男子。
是周勤。隋愿与他两辈子见过的面屈指可数,压根也不关心,虽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略略行礼,随后赵嬷嬷便到了。
周勤见到隋愿,先是一愣,眼中露出一丝惊艳,随后朝一边的随从道:“那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随从也不知道,这个门他们很少走,基本就很难碰到面。
周勤看她袅娜背影,娇嫩得像是二月的桃花,见她是往周瑾的院子里去的,嘴角又露出一抹往日总在的笑意。
隋愿还没到,就听到裴姐姐院子里热闹的很,她脚步一顿,有些迟疑。
“嬷嬷,裴姐姐院子里这么热闹,莫不是来了客人,要不我改日再来?”
赵嬷嬷却拉住了她,“夫人,并不碍事的,既然都来了,也免得多走一趟,这天气也热。”
隋愿又犹豫了一瞬,就被赵嬷嬷带了进去。
院子里果然热闹,裴宁坐在院中一株枝繁叶茂的桂树下,坐在她下首的,是一个鹅蛋脸香腮粉嫩的娇娇美人,一袭水粉纱裙,浑身珠光宝气,艳光四射,姝色逼人。
亭子里摆了许多布料衣裳,华贵美丽,便是这阴沉沉的天气里,都觉得闪闪夺目。
隋愿一时觉得眼熟,可又记不起来这是谁。
裴宁似是才注意到她,连忙站起来,额头有微微汗珠,笑容满面,“妹妹来啦?”
娇娇美人一听妹妹两字,一双桃花眼就射了过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打量了隋愿一番。
隋愿也不好多说,只蹲身行礼,“裴姐姐,今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娇娇美人桃花眼一眯,泛红的眼尾略略上挑,无辜又可怜,只是口中的话倒是毫不客气,“这是哪位妹妹,我怎么从未见过?”
裴宁牵着隋愿往屋里走,口中一直在问她怎么不带明静过来玩儿,像是压根没听到娇娇美人的话。
隋愿一时还分不清状况,只能随着裴宁进了屋子,屋里照旧有冰盆,丝丝凉意在这雾蒙蒙又多雨潮湿的时候,显得格外不舒服。
她在裴宁耳边轻声道:“裴姐姐,要是不方便,我还是先回去吧?”
裴宁正好坐下,笑着道:“怎么才来就要走,再陪我一会儿。”
她难得这般亲密的拉着隋愿坐下,吩咐赵嬷嬷,“去把那支碧玉卧蝉戏水发钗拿过来。”
又对隋愿亲昵道:“那支发钗我一见到,便觉得适合你,你肤色娇艳,又娇俏明媚,正适合那种水润平和的发钗衬。”
娇娇美人站在一边,眼睛都瞪大了,“世子妃,我就是想要那个……”
她一开口,裴宁像是才看到她,指着她和隋愿介绍了一句,“这是丹璧。”
隋愿来不及反应,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讶异,她就说这女子怎么这么眼熟,居然是丹璧,世子最宠爱的姨娘,将来艳冠群芳的贵妃娘娘。
如今说是最宠爱,其实也就是多去歇了几晚,暂且还看不出是不是受宠。
丹璧见裴宁如此,很是不高兴,“姐姐这是何意,世子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大美人,我竟然都不知道?”
隋愿闻言心头一震,只觉莫名其妙,一双杏眼瞪大,瞧着丹璧。
果然是艳冠群芳的大美人,冰肌玉骨,艳色倾城,便是不高兴,略略撅着的樱桃小嘴都像花瓣一样,一双生来就湿漉漉的小鹿眼,着实叫人心痒痒。
她还没说话解释,裴宁倒是开口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裴宁神色淡淡,语调严厉,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
厉声朝丹璧道:“这是世子身边顾小旗的妻子,我从前玉京的闺中伙伴,你这阵子仗着世子宠你,很有些无状失礼,对着我无礼便也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今日这般失礼,若传出去岂不是难听?”
丹璧一愣,一时被裴宁唬住了,趾高气昂的脸上慢慢露了怯。
大家都知道世子对这些十分忌讳,尤其是涉及到前头的事儿,不由呆愣愣的站在那,好半晌才道了声歉,脚步匆匆满头大汗的走了。
隋愿心中惊诧,看的眼睛都直了。
裴宁从赵嬷嬷那接过盒子,将里头的发钗插在隋愿发间,完全不受方才影响般,还笑眯眯的端详:“嗯,果然好看极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裴宁谈兴很高,说个不停。
隋愿一直到离开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回想这次来看裴宁,说的话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么一想,怀里的香好像都忘记给裴宁了,想来,裴宁暂时也不需要。
今天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份剑拔弩张,那她可真是白重生一回了。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的隋愿了,若是上辈子的她来此,这么一通又是棒子又是甜枣的,说不定还真能糊弄住。
今天这一出,不管是不是提前设想好的,可用她来坑丹璧,裴宁是怎么想的?
隋愿倒也谈不上特别生气,只是到底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任谁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扯一通,也不会高兴,更何况是她隋愿。
她不由再次感慨,隋卞确实很有先见之明,对她的了解比她对自己的了解都多。
若是按照隋愿自己的意愿来,今天这一幕,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归宿,她还没有裴宁一半的手段。
不过上辈子是真没有这一出,毕竟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么自由地出入镇南王府,更别提和世子的女人们相识。
看来这辈子倒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隋愿回头看了眼镇南王府,花团锦簇,宽阔宏伟,可内里也跟玉京那些世家高门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乌七八糟,活得也心累。
她撇撇嘴,将头顶的那根贵重的发钗拔下来,昂首挺胸的回家了。
裴宁看着隋愿离去的背影,也淡淡松了口气,她看向照看自己长大的赵嬷嬷,有些颓废,“嬷嬷,今天我是真的有点烦了,您别说我。”
她知道自己该大度大气,与下人计较什么,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可她看到隋愿的一刹那,就改了主意,她太清楚了,周瑾最厌烦别人扰乱前头和后宅的安宁。
赵嬷嬷自然懂她,有些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那个丹璧确实有些叫人厌烦,仗着一分宠爱便张狂,不怪世子妃,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小世子马上就回来了,您可别露出什么。”
“我知道,嬷嬷。”裴宁回首,看向院子里的锦绣雕栏,缓缓叹了口气。
到了傍晚,雨丝淅沥的时候,周瑾也回来了。
裴宁帮着他除下身上的外裳,然后照惯例说了会儿后宅的事儿,说到隋愿来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周瑾眉头微皱:“怎么了?”
裴宁简略将过程说了一遍,慢条斯理地道:“也是太凑巧了,丹璧胡乱说了几句,我觉得应该同你说一声,别让顾小旗夫妻心里有什么结。”
周瑾乌眸微微闪过一丝光华,顾之恒在他身边十分合用,万不可因为内宅的事儿生出不该有的嫌隙,这也是他一直要求下属的,没想到倒是自己内宅先出事儿。
他没有犹豫,直截了当,“丹璧失言,那就禁足三个月吧,让她茹素抄经,别叫人笑话我院子里没有规矩。”
裴宁看着丈夫步入湢室,心中并没有觉得高兴,反倒有些难受,这样处理很好,公平公正,没有偏颇,他也没有过分偏爱。
可她忽然就想起隋愿那天斩钉截铁的跟自己说,她拒绝丈夫纳妾,他若是敢,她就立刻走,那时的隋愿,浑身好像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