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愿所料不错,当北边大捷的消息还没有苗头,宁安已经收到了来自玉京的噩耗。
与上辈子的时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镇南王爷于玉京病逝,在永康元年四月廿二的夜晚,因为伤病和风寒反复,不治而亡。
随行人员感念旧主恩德,俱都以身殉主。
她上辈子对这些事没有关注,觉得奴才殉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镇南王是个好主子。
可如今再来细思,只觉惊恐,加上上辈子的一些蛛丝马迹,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镇南王的死暂且不去计较,毕竟生老病死很难说,可是以身殉主的事儿,大周从开国初始便未有过,这是前朝殉葬的旧制,早已废除,怎可能会再现?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宁安再次张挂起了白幡,街头巷尾全都铺满了白,甚至比皇帝去世时还要隆重。
百姓对镇南王爷的庇护都是感激在心,加上世子妃裴宁这么久以来的善举,三州百姓就更加悲痛万分,有的人还自发在街头哭丧。
明明是暮春时节,正是风光晴好,万物生发的时候,可满街头的纸钱还有时不时的哭嚎声,竟然在这温暖的时日里,生出一股悲凉与冷寒。
隋愿搂着明静和明睿,心中无比思念顾之恒,她性子娇气,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难熬过,如今一个人支撑,已经很累了。
她对顾之恒十分担心,若是镇南王真的是旧伤复发,导致风寒久治不愈,那顾之恒受的伤也很多,以后可怎么办?
顾明静已经开始明白生老病死,她抱着隋愿掉眼泪,很是伤心,“娘,裴婶婶和腿哥哥肯定很伤心。”
顾明睿在一边懵懵懂懂,这些日子外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压抑的气氛也让他难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隋愿疼惜地搂过两个孩子,心里则是算着顾之恒回来的日子,她作为母亲,替代不了父亲的安全感,孩子们需要父亲。
平州一样收到了消息,镇南王在四月廿二病逝于玉京,如今才五月十三,不到一个月消息就出来了,甚至比皇帝驾崩,新皇登基,这种昭告天下的消息来得还快。
这是在做什么?新帝在害怕什么吗?
而定北王还在玉京,并且留在了玉京。
周荀看着手里的文书,一时有些茫然,又觉得丧气不已,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为之拼命过后,既得利益者却还要猜忌你、怀疑你,更叫人难堪事儿了。
年前他们在大雪纷飞的草原上和金赤人浴血奋战,回来后才收到皇帝去世的消息。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后来一直到四月底才收到二月里太子登基、立了皇太子的事儿,消息来的都很滞后。
周荀没想到,现在发展到这样了,周瑾还劝过,让自己和父王说,别去奔丧,周瑾说他已经和镇南王去过信,没想到……
他并不是草包,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并且事情还不小,刚准备冲出去,就被人拉住了。
“世子,等一等。”他身边的人拦住了周荀,急忙道:“您别犯傻,如今正是最后关头,咱们北地今后多年的安稳就靠这次了,等镇南王世子回来,自然知道这……”
镇南王世子周瑾手里的人马比自己的人马要强很多,这次的精骑中,大部分人都是周瑾的人,连训练精骑的将领,都是顾之恒来做的,周瑾带兵实在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周荀摇头,满脸为难:“周瑾不能不知道,这是他的父王,他现在还在战场,为我北地抵御杀敌,我必须得告诉他,你这心思太过恶毒,若是瞒着他,否则我与畜生何异?”
他没有理会自己人的劝阻,只是做着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儿。
“来人,备马。”
周荀大喊起来,这些日子,他觉得周瑾挺对脾气的。
没有在意他是不是庶出,生母身份是否卑贱,战场上互帮互助,为对方保护后背,没有任何勾心斗角,大口吃肉喝酒,那段日子很苦很难很累,但又叫人记忆深刻。
在他心里,这就是过命的交情。
周荀出发的时候,平州再次接到消息,这次,是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亲手颁过来的圣旨。
周瑾此时还在边境处,他是世子,留在平州王府里不是长久的事儿,倒不如在军营里,乐的自在。
王韬还在舆图前指指点点,“咱们若想保北地将来的安稳,这次一定要狠狠的痛打落水狗,打的他们恢复不过来。”
顾之恒点头,黝黑消瘦的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如今精骑已成,我有信心。”
虽然损失了一些人,但精骑落成的速度也奇快无比,将士们最好的历练便是直面敌人,如今对上金赤先锋,也丝毫不怕了。
周瑾笑了笑,“先皇去世,我本以为这场仗打不下去,谁知道……”
话音还没落,周荀就来了,还没进帐,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周瑾,周瑾……”
周瑾一愣,大步走出了营帐,笑着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们已经准备出发,是不是你父王回来了?”
前阵子消耗太大,实在没办法才退回来的,不然早就将金赤给打的屁滚尿流,草原上的雪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幸好有顾庭山带路,才不至于迷路。
周荀举着手里的信,满脸焦急,“你先别管其他的了,玉京来消息了。”
周瑾从他的面色中察觉到一丝不太好的信息,接过信看了起来。
顾之恒看到周瑾的面色瞬间煞白,捏着信的手渐渐发白,青筋爆出,战场待得时日久了,面上的煞气开始遮掩不住。
他有些担心,便喊了一声:“世子,发生了何事?”
周瑾牙关紧咬,浑身绷直,肉眼可见的愤怒与暴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荀和大家也都熟悉,沉痛说道:“镇南王,病逝了,四月廿二在玉京因旧伤复发,引发风寒不治身亡。”
王韬最为敏锐,他看了信后,立即联想到另一件事:“定北王和平西王可曾回返?”
周荀摇头:“我父王并未回来,平西王那边的消息要过阵子才能过来。”
王韬和周瑾四目相对,俱都目眦欲裂,两人对这里头的事儿知道的最为清楚,只是送过去的探子还没送消息回来,竟然是先接到镇南王的噩耗。
顾之恒闻言十分震惊,只觉不可置信,“王爷一向身强体健,就算年轻时候受伤颇多,可怎会因为风寒不治身亡?”
周瑾面色苍白,脚步踉跄,有些站不稳,只能靠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