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们的叫卖声也慢慢没了,一切都好像不太应该,却又很合理。
人们脸上慢慢洋溢起一丝笑意,眼中闪过臣服和感激。
周瑾看到人们一波接一波地跪下,这种感觉十足震撼,又令人心潮澎湃。
“世子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接下来声音慢慢此起彼伏的响起,汇聚成一句强有力又振聋发聩的号子,这是战场上都比不上的响亮。
“世子万岁”
“世子万岁”
周瑾只是挥了挥手,百姓都开始欢呼起来,宁安的生机,似乎变的越发旺盛。
面对这一切,他心内忽然有些羞愧,若不是顾之恒,宁安定然不复存在;若不是当时看到裴宁的信件,他或许压根不会回转。
若真如此,那他失去的会是什么?
周瑾一时都不太敢想,王韬说得对,若是拿顾之恒做对照,有时候真叫人惭愧。
到了王府,他看到裴宁立在王府门前,脸上带笑,温婉端庄,并未穿的很隆重,一身寻常的袄裙,仿佛他只是游子出门,此刻正学成而归。
她总是比他知道的,要更出色一些。
一边的周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眼含着激动,旁边妇人怀里抱着个粉衣小女婴,应该就是女儿了。
裴宁看着面前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越发英勇的男人,心中波澜微起。
她早就知道他不一样,却没料到,竟然会到如今这地步,将来或许会更上一层,到那时,她又有什么呢?
心中不由微微叹气,或许母妃说的对,她要看开些,她也已经学着,再再再看开些了。
“阿宁。”周瑾连忙下马扶住行礼的裴宁,声调轻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往后也不必。”
裴宁微微一笑,没有推脱,稳稳站好,“您终于回来了。”
她招手让周珏过来,“快见过爹爹。”
周珏拉着小鱼的奶娘,十分克制地走到周瑾面前,语调间的变化还是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珏儿见过爹爹。”
周瑾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很不错。”
他凝目看着奶娘怀里的女儿,转而握住裴宁的手,两人并肩朝王府走去。
“多亏你了,这宁安,是你守下来的。”
“您言重了。”裴宁听出他的庆幸之意,笑着摇头:“我也只是凑巧罢了,是许多人的努力,百姓一样对我帮助颇多,您别抹杀了他们的功劳。”
周瑾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这很多事都离不开裴宁往日的作为,若不是她这般得人心,他哪有如今。
“我……”周瑾微微摇头,紧紧手指,朝裴宁笑了笑,“我们先回去吧。”
裴宁看着周瑾进了卧房,便拍拍周珏的肩,“好了,你也上过城墙,看到打仗不容易,爹爹现在一定很累,需要休息,还有祖母那也要去看望,你先去帮娘照看好小鱼好不好?”
周珏十分懂事,“娘,我知道,我会照看好妹妹的。”
裴宁看着儿子离去,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卧房中。
周瑾并未去湢室,他站在桌前,正看着面前的一幅字,是《金刚经》的抄写,字迹工整,笔锋圆润,显示出执笔人心情宁静,性子柔和。
纸张上墨迹未干,想必才落完笔不久,大概执笔人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察觉到一些东西,这让他有些落寞,从前他回来,裴宁每每都十分妥帖隆重,这次完全不同。
周瑾不笨,甚至心思细腻敏感,复杂的环境造就他更加复杂的性格。
男女之事他都清楚,从前觉得她太过规矩,不会明白这些东西,面对她的示好,他总是猜忌多疑,而后拒绝。
直到今天,他忽然发现,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他自认不是好女色之人,寻求的,也是心中某一个点的共鸣,虽然以他的身份说这话有些可笑,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年少时的一切都在慢慢远去,他并不是执着,只是总觉得,没再遇到另一个让他愿意放在心里的人。
这阵子他偶尔也会想,若他娶的不是裴宁,后果会如何?
裴宁看他眉目拧起,以为还有什么难事,便轻轻帮他宽下外裳,“母妃在上院等你,她现在身体很不好,恐怕……”
她没有说完,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周瑾连忙收起心中一切旖旎和乱绪,点了点头:“我去看看母妃。”
裴宁正准备转身,忽然手被攥住了,转头好奇地看着周瑾,眼神询问出了何事。
周瑾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多年来习惯了沉默,十岁起便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会从何而来,并且默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以免给大家带来灾难。
若是再年轻十岁,他可能更好说出心里话,将那些自己纠结、但并不复杂的过往,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也免得大家明明都走到了一起,却总是若即若离。
可如今夫妻多年,已过而立,再来说这些弱冠少年人之间的情爱纠葛,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
裴宁皱眉,有些诧异他的动作,微微挣了挣,发觉他握得很紧,看他面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心头一动,微微笑了笑,声音很是轻柔。
“先去看看母妃吧,她已经盼望了你很久,有什么话若是现在不方便开口,我们晚上再谈,好吗?”
周瑾觉得她真是温柔得体,连语调都像是能安抚人心。
他心内松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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