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玉京便凉下来了,今年雨水多,秋收都有些不方便。
裴宁这天跟周瑾说起这事,“工部都水司和屯田司最近要多调些人去义馆,秋收在即,不能大意,若是影响了百姓的口粮,可要出问题。”
周瑾点头,“最近天气转凉,你少出宫为好,百官也不是吃干饭的,何况还有珏儿呢。”
裴宁点头,这几天她感染了风寒,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坤宁宫。
“对了,芊芊的亲事,您说可行么?我对工部尚书这人并不了解。”
李芊芊如今虽说不算什么妙龄,却也是如花的年纪,可惜从前在王府里蹉跎许久,白耗时光。
周瑾想起那个工部尚书方正的脸,有些不解,“她不是愿意待在义馆么?怎么忽然想嫁人了?”
裴宁闻言只叹气,面上有些寂寥。
她是理解李芊芊想法的,“女子独存不易,她幼年失恃,父亲也不疼爱她,出了宫若不是义馆,恐怕就要被父亲随意嫁了出去,还不知会怎样,如今眼看着年岁见长,一辈子待在家中只会惹嫌,总要为将来计。”
周瑾拧眉不语,他想起从前裴宁与他说过的话,女子并不输男子什么,只不过身份有别,就要被困在后院一生,像是这个李芊芊,仁心仁德,草草嫁人实在可惜。
“她若并不是那么想嫁,我可以助她。”他温声道:“工部尚书此人倒也还算不错,丧妻之后便未再娶,身边只有一两个婢女侍奉,家风也算清明。”
裴宁闻言便立刻坐了起来,眼里难得地亮晶晶,“您能帮她?怎么帮?”
周瑾笑着帮她把细碎的额发拢到耳后,笑道:“你从前说立女户,如今时机也算不错,便从李芊芊开始吧,她在义馆中做事,如今百姓颇为拥护,想必阻碍不大。”
裴宁听得一双眼越发的有神,笑意深浓,“您别不是哄我的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瑾轻轻揽着她的肩,眼中带着了然,亲昵道:“这不是你一直为之奋斗的么?怎么?不想要?”
裴宁连连摇头,眼中欢喜,更多的是惊喜,原来他一直懂她,知道她心之所想,也知她为何如此坚持,知道她的不甘……
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我是说当然想要,女子若想自强,第一件事,便要自立,女户能很好的解决这件事,芊芊本就不比男子差……”
这么一说,话题便拉开了,说上一夜也说不完,她有些激动。
裴宁笑盈盈的起身,整个人精神焕发,临走还记得感谢周瑾,难得娇俏的拎着裙子行礼:“那我就在此谢过皇上啦!”
周瑾看她欢喜至此,笑意盈面,裙裾飞扬,想来是真的喜欢这个举措了。
他自然是懂她的,越懂便越喜欢,裴宁如醇厚的美酒,是他从未尝过的丰富滋味,真可惜一开始没有与她交心,若是自己懂得珍惜,当年在宁安的日子,一定很快活。
……
一场雨缠缠绵绵的下个没完,檐下雨丝连绵,滴滴答答,落在院中的粗黑瓦缸里,打的里面的残荷左摇右摆,水花四溅。
顾明睿攥着笔,临窗而坐,不住的叹气。
“怎么了?”窗外有人站起身,回头一望,精致的眉眼似笑非笑,“为什么叹气?”
顾明睿双手托着下巴,“太子哥哥,你说我爹娘收到信了吗?”
周珏将残荷扶正,笑道:“你想他们收到吗?”
顾明睿点头,又摇头,满脸忧心忡忡,“当然想了,我好想爹爹跟娘亲,可我又怕他们真看见了,到时候回玉京估计要打我。”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外公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说我咒他。”
周珏拿过帕子,将指骨分明的手擦干,笑道:“你放心,按我说的做,不会挨打的。”
他那天无意间听到隋卞与同僚在那骂,骂女儿女婿没良心,但是骂着骂着又夸,十分引以为傲。
“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四处走,不止开阔眼界,更能舒缓心情,我那女儿啊,偏要赚钱,这大周就没有哪个地方没有她的生意……”
周珏当日便请明睿写了一封信送回白云村,明睿读书不错,并且脑子灵活,还会模仿人的字迹,并且惟妙惟肖。
顾明睿还想再说,就被人打断了。
“太子,太子……”外头响起一阵十分沉重的脚步声,嗓音粗犷,一听便知道是谁。
周珏头也没回,头一偏,便躲过了那人的勾肩搭背。
赵平很是不解,看看自己的手,迟疑道:“怎么了?你最近似乎很厌恶我啊?”
周珏没搭理他,只是沿着游廊进了屋中。
顾明睿却知道,“豆豆哥哥,你以后还是离太子哥哥远些吧,你们整日里这样,别人还以为你们有龙阳之好。”
赵平闻言满脸嫌弃,连忙离周珏三尺远,“谁这么没眼力?我可是铮铮铁骨的真汉子。”
他又看向周珏,“太子,义馆的事儿忙完了?你马上生辰,可有什么想做的事儿?”
周珏却是抽出墙上挂着的剑,“陪我练剑便行。”
赵平无奈,可剑已经袭来,只能接招。
……
到了十月,玉京较之往年都要冷许多,好在总算不再下雨。
一大早,顾之恒便带着妻女进城了。
隋愿隔着车帘看着越发繁华的街道,不禁叹气,“在外头久了,一回来就觉得紧张,也不知道爹身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