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说罢,池昼手腕一扬,将手里的遥控器扔给了闻一海:“接着啊,别丢了东西。”
鬼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闻一海只看见他手腕一翻,小巧的遥控器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直直的冲向了他。
这是池昼扔来的东西,他不敢掉以轻心。
池昼说得轻巧,话音漫不经心,扔出的遥控器却像是一颗烫手的炸弹,哐当一下撞进了闻一海怀里。
只是半秒钟而已,遥控器就砸在了他的手腕上,正好击中骨节,带来一阵酥麻的痛。
闻一海脸色难看,手忙脚乱的接住遥控器,一不留神按到上面的键,无机质光屏上顿时弹出一个窗口,一堆抱着脑袋的鼹鼠正从土堆里争先恐后的钻出来,嘴里叫着:“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看台上静了几秒钟,过后,学生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这样的热闹——刚刚还十分嚣张,理直气壮的给他们说着错误的知识的教官,被人轻轻巧巧的就教训了,还留下这么大个笑柄。
无机质光屏上,打地鼠游戏还在继续,抱着脑袋的鼹鼠不仅要乱叫一通,还会从土堆里钻出来,拧着玩家的锤子,往屏幕上狠狠敲一下。
一道碎裂特效出现在屏幕上,学生们笑得更嗨了。
闻一海:“……”
几个月不见,他还是拿池昼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一海不由得咬紧了牙,明明都是同期加入军部,大家曾经也都有梦,境遇却如此不同。
池昼现在已经是联盟之光,各种表彰拿到手软,他却成了个在军校混日子,只能听军部那帮老头摆弄的傀儡。
在学生们的笑声里,池昼走得毫不留恋,只留下一片飞扬的衣角。
他沿着楼梯,急匆匆的拾级而下,似乎有什么急事。
——
“池老师去休息室了?!”忽然有人喊起来,“去找夏野了?”
学生们如梦初醒,一窝蜂的涌到栏杆边上,伸着脖子往下看,阶梯下,池昼的身影一闪而过,果真是向着休息室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们还可以看见池昼的衣摆,他今天没有穿特别行动部的制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暗金色的细线勾勒出袖口上的金色羽翼,看上去沉稳禁欲,格外引人注目。
几个学生掏出手机,对着栏杆下方咔嚓咔嚓的拍照,却只能拍到一片虚影,不禁有些失望。
“你们拍到没?池老师今天这身衣服好看。”
“我没,他走得太快了,根本拍不到啊。”
“要不我们也去休息室?”
“不好吧,都说了是去找夏野的……”那个学生明显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总之别去了。”
不过,除了几个家里跟军部交往甚密的学生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询问着:
“池老师去找夏野干什么?特别行动部有任务?最近风平浪静的,没听说出什么事了啊。”
“就算是有任务,至于特意来找他一趟吗?直接派个机器人来送信不就得了。”
“我怎么觉得池老师不是很高兴啊,他是不是对薄苏不满意?想给夏野挑个更好的搭档?”
有人疑惑道:“对薄苏不满意?我刚看池老师还点了林恪知的赞。”
“点赞又不代表什么,你傻啊,夏野已经加入特别行动部了,他要是跟薄苏在一起,薄苏不也得加入吗?”
“提前来替夏野挑搭档的?真是有够敬业,特别行动部真好啊,管吃管住还管对象。”
林恪知听着这些讨论,缓缓扶住了额头。
该说他的同学们天真呢,还是太蠢呢。
这些人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池老师是希望夏野当自己的向导?
对于这件事,林恪知觉得自己是最有发言权的。
毕竟,他可是夏野的室友,从入学考核的时候开始,就发现他们俩关系匪浅了。
虽然当事人一直都不肯承认,但林恪知已经跟简飞仰他们达成了共识,他俩必定有点小暧昧,磕就完事了。
更何况,图书馆污染事件那天,他就在现场。
池老师是怎么忽然出现,拨开军部那群如狼似虎的人,将夏野的带走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军部封锁了消息,没让大家知道这件事,现在还有薄苏什么事啊。
林恪知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他这颗心,就是这么的不坚定。
刚刚还觉得薄苏也挺不错的,现在池老师来了,又觉得好像池老师更合适。
磕学家的烦恼,谁懂。
“唉,罪过啊。”林恪知感叹道。
“什么罪过?”汪旭泽莫名其妙的问,他坐在林恪知的身边,像只笨拙的熊,完全看不懂眼前的情况。
林恪知故作深沉,抬头望天:“你不懂。”
—
中央体育场,休息室。
军校的休息室跟地下格斗场不同,是一个真正的休息室。
休息室建在体育馆内部,三面白墙,上边挂着古典油画,另一面正对着绿草如茵的体育场,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从休息室里面往外看,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战况。
休息室内播放着温柔宁静的音乐,还有两张松软的沙发,沙发上是好几只抱枕,在沙发的面前,是摆满了茶水和点心的矮几,整个室内的风格温馨治愈,充满了舒适的感觉。
角落里是一间浴室,里面正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片刻后,薄苏换过一身制服,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下,问道:
“我们等会再上去,怎么样?”
他长舒一口气,环顾四周:“这还挺舒服的。”
夏野坐在他的对面,没跟他挤在一起,而是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更显得身形单薄。
两场对决下来,他依旧显得清爽干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仿佛在学校里叱咤风云这么久的李斐乐和裘骆,对于他来说只是开胃小菜一般,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教官会生气,”夏野微微抬手,指向墙上的钟表,“我们还有五分钟。”
薄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忽然笑了:“夏野,你这么乖的啊?”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视线在夏野的身上来回打量着,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带着点兴致盎然的笑意。
夏野:“?”
片刻后,他抬起眼,问:“这跟乖有什么关系?”
“到了时间就回去,这还不乖啊,”薄苏笑眯眯的看着他,“我跟你打赌,为了不丢脸,李斐乐他们这节课都不会回去了,我们多玩一会儿又怎么样?”
少年的语气满不在乎,他刚洗过澡,沐浴露清新的香气正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中和了哨兵特有的冷厉,反而带出一点阳光的气味。
“还是说你想回去上课啊?”
薄苏显然对上课没什么兴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怨里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我头发都没干呢,再玩一会儿吧?”
夏野没说话,只是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外面的绿茵。
中央体育场上,两组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学生已经走了出来,是他们的同学。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房间的设计,不像是军校的休息室,反倒像是地下格斗场的vip观赏席。
一时间,夏野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不知道池昼在格斗场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这样一个位置看着他。
很奇怪,他最近总是会时不时想到池昼,全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
薄苏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他选择性忽视了。
他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走到那扇落地玻璃窗前,往外面瞧了几眼。
“你也看见了,外面那都是一些菜鸡,”薄苏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狂傲,指着玻璃窗的赛场,“他们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窗外,两组学生已经在闻一海的指挥下上了赛场,现在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寻找着彼此的破绽。
薄苏叹了一口气:“看这些人打架,真是费劲吧啦的。”
“也不能这么说,”夏野收回思绪,再次将注意力放回薄苏身上,“他们有他们的优点。”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他们就是这样的,真的……很弱,”薄苏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夏野,我发现你话很少啊。”
“嗯,”夏野点头,“我一直这样。”
“没事,我话多,我说给你听,”薄苏笑嘻嘻的说,从玻璃窗前走过来,凑到夏野面前,“你从小就这样吗?”
他忽然靠近,一张帅气的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说不出的肆意妄为。
薄苏双手撑在扶手上,低头看着夏野,向导的皮肤白皙,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病态,碎发落在他的脸颊边上,遮住了锋利的眼神,显现出一点虚假的弱气。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薄荷气息,像是酿得过于醇香的酒,引得人心醉神迷。
薄苏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有点奇怪,又有点理所当然。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指尖落在夏野的脸旁,勾起他一缕碎发,在指尖转了两圈,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他的名字:“夏野……”
夏野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很冷的眼神,没什么温度,没什么情绪,像是很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
薄苏一个激灵,理智后知后觉的回笼。
他刚刚表现得太直白,吓着面前的人了。
薄苏顿了顿,视线从夏野身上移开,看向窗外,适时转移了话题:“你说,我们一起打开精神领域……”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嚣张,掩饰着心头的那点紧张:“压他们一头,怎么样?”
这是个安全话题,军校里不少人喜欢这样恶作剧,尤其是李斐乐和裘骆,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上演这样的把戏。
薄苏入校不过几个小时,已经听过好几个人的抱怨。
夏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薄苏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夏野会拒绝他的提议,一时有点小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了一句:“不好玩吗?”
他还以为大家都喜欢这样玩,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薄苏低下头,注视着夏野,一双桃花眼里盛满委屈,愈发像只抱着主人不撒手的大金毛。
夏野的手指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指着窗外说:“你挡着我了。”
薄苏这才发现,夏野竟然一直在看着体育场上的动向。他是很认真的在看着那两组学生的格斗。
“他们那么好看吗?”薄苏嘀咕道,却还是没有动作,双手依旧撑在沙发扶手上,剩下的那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想问,有我好看吗。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该说出来。
肆意妄为的少年人,第一次有了不敢做的事,只能小心翼翼藏在心底。
薄苏注视着夏野落在脸颊边的黑发,心脏跳得厉害。
—
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往里看,正好可以看见那张单人沙发。
微妙的角度,微妙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薄苏将夏野圈在了怀中,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上他的额头。
池昼的脚步在门口一顿,短暂的半秒钟里,他感觉到一阵沉闷的怒火,正在从他的心脏中冒出来,扩散到整个胸腔。
觉醒之后,池昼几乎从未感受到过所谓“哨兵的本能”,科研所的研究报告中,那种激烈的、必须要避免的本能,对于向导的占有欲,从来都是跟他绝缘的。
但是,此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在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之前,它永远只是研究报告上的一行黑字,可是,一旦体验到这种感觉,池昼不得不承认研究所说的是对的,哨兵是必须被铁链束缚的猛兽,冲动会使他们做出许多不可挽回之事。
是独属于黑暗哨兵的自制力拯救了他,让他不至于直接冲进去,将薄苏掀翻在地。
这种感觉之外,另一种感觉令人更难以忍受。
百爪挠心的焦躁感,把他的整颗心都填得满满当当。
从看见这一幕开始,池昼就有点后悔了。后悔他怎么没在夏野身上留下点什么,雪松气息的香水,亦或是造型别致的领带,不论是什么都行。
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别再觊觎他的向导。
走进休息室前,池昼敛下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挂上和煦的笑意,向着薄苏走去。
—
“你的提议不怎么样啊,怎么能做这种没品的事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池昼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从门口缓步走进来,将手搭在了薄苏的肩膀上,拉开了他和夏野之间的距离。
动作彬彬有礼,态度却不容置喙。
“这位同学,你也说了,”他的眼神越过薄苏,落在了夏野身上,“我的向导很乖。”
“擅自释放精神威压,破坏实战课秩序,是违反校规的,”池昼似笑非笑的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薄苏骤然转头,看向了池昼,薄苏很清楚这个声音是来自什么人。联盟里没人不知道池昼的名字,他自然不会例外。
甚至,他比一般人更为了解池昼。在进入军校之前,薄苏在军部接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军部的导师们对池昼又爱又恨,既希望学生们能够学到池昼的几分本事,又喜欢在私下里聚在一起,将所有跟池昼有关的事八卦一遍又一遍。
在这种环境里,池昼都快成为压在他们头上的一道阴影了,是怎么努力都没法翻越的高山。
薄苏的脸上没了笑容,刚刚的肆意张扬全然不见了。
他像只警觉的猎犬,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满眼提防的打量着池昼。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放心吧,我只是提醒一下,”池昼耸耸肩膀,显得很好脾气的样子,“没打算管你。”
言外之意,要玩你自己玩,别带上夏野。
重音落在“我的”两个字上,令薄苏一下变了脸色。
他下意识看向夏野,夏野神色未变,视线却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了池昼。
“池老师,”他说,“你怎么来了?”
薄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心脏狂躁的跳动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憋屈。
夏野的视线越过了他……
他的注意力在池昼身上,这个认知让薄苏深感难受,酸涩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上来,令他忍不住反驳:“什么你的向导,夏野是我的搭档。”
“哦,是吗?”池昼甚至懒得解释,只是将手搭在了夏野的肩膀上,“你去特别行动部查一查,谁是夏野的搭档?”
薄苏一时无言,一把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
池昼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夏野的身上:“有点事跟你说。”
他伸出手,阳光落进他的掌心,镀上一层温柔的色泽,将夏野从沙发上带了起来。
“不介意我们先走吧?”
这句话是对薄苏说的。
语气非常礼貌,礼貌到几乎让薄苏觉得有点嘲讽。
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一副有着正当理由的样子,要带夏野走,他要怎么阻止?又能以什么身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