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还有陈蕴。
她眉头微微拢紧,下意识里觉得卓逸应当知晓很多事,但他把很多事都藏在心里,装作不知,也不会提起……
她信任卓逸,但忽然想起的这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又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了”是岑远的声音。
涟卿回过神来,“就是……”
涟卿踟蹰,也想着该怎么告诉他,尤其是这里,涟卿轻声道,“岑远,我刚才好像隐约有些想起从前的事了,就是,淮阳郡王府那场大火的时候……”
果然是,岑远早前见她失神模样,也猜到端倪,周围往来都是禁军,吃岑远低声道,“我知道了,晚些回去再说。”
涟卿轻嗯。
“带下去!”不远处,禁军的声音传来,两人转眸,见是禁军将御史台的孟行拖了出去。
“冤枉,我是冤枉的。”孟行被扣下,动弹不了,只能仍由禁军将自己押走。
“怎么了?”涟卿见岑远的目光一直落在孟行背影上,人都已经被押出去很远,他还看着。
涟卿也想起方才危险的时候,岑远伸手,将瘫坐在地上的孟行一道扯回了禁军身后,不然,孟行应当活不到眼下。
思及此处,岑远也正好应声,“我在想孟行这个人。”
“他怎么了?”涟卿不明所以。
岑远沉声道,“他没说谎,他是冤枉的,是有人找上了他,因为御史台中旁人未必会接这件事,但孟行会,所以孟行的确是不知情。而且我记得当时拆穿定远侯的时候,孟行看向定远侯的差异表情,我猜,是因为找上他的人,也告诉他此事定远侯知晓,定远侯答应了在殿中为淮阳郡王府一事发声,所以他才会看定远侯的脸色行事。”
涟卿意外,“你是说,他被人当了刀子使?”
“嗯,是有人专程找上了他,他应该到了最后才想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说自己冤枉。”岑远看她,“他是真的冤枉,他并未参与定远侯谋逆一事;但他也不算冤枉,如此行事,的确草率莽撞了,但他如果不是一腔热血,定远侯的人也不会找上他。”
“只怕今日之后,即便他能洗清冤屈,但仕途应当断了。”涟卿想起他在朝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而她当时就站在风口浪尖上。
岑远看她,意味深长道,“他仕途有没有断,取决于殿下。”
涟卿诧异看他。
岑远继续道,“他是抨击了殿下,但在那时的他看来,是他职责所在,更重要的是,殿下能回忆起他说的那些话吗?”
“嗯。”涟卿应声,她当然能,因为孟行当时说的话很有煽动性,也层层递进,鞭辟入里,很容易带动人的情绪和思考进去,当时朝中都是对她,对淮阳郡王府的非议声,她当然记得。
岑远轻声道,“殿下还记得早前说的,殿下在朝中,需要什么样的人做助力?”
孟行?涟卿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口舌?”
岑远欣慰点头,“嗯,他很会讲故事,也很会煽动情绪,殿下身边日后想要得力喉舌,他应当是个好苗子。他很聪明,知道怎么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升华情绪,这样的人天生就有煽动力。”
涟卿:“……”
岑远又道,“人无完人,也分很多种,如果他可用,也愿意为殿下所用,那他可以做殿下的喉舌。经过这次定远侯逼宫,他应当会脱胎换骨,知晓谨慎,沉稳,细致,而且,如果这个时候殿下不计前嫌,将他从万丈深渊中拉出来,他会死心塌地效忠殿下。”
“……”涟卿唏嘘,“我明白了。”
“怎么没见信良君?”岑远又问起,他方才还见他在。
“他去见天子了。”涟卿说完,岑远皱了皱眉头。
“我打听过了,昨晚在城外也好,宫中也好,都是陛下的人,昨晚就算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掀不起风浪,因为都在陛下的掌握中。永昌侯是,定远侯也是,陛下原本就不想留他们两人性命,所以做了这样的一场局,是吗?让他们都出现,然后一劳永逸……”
寝殿外殿中,信良君单独与天子一处。
虽然秉去了旁人,但两人在一处说话的时候,也不如早前在寝殿中的亲厚,而信良君也继续道,“陛下召我回京,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陛下怕定远侯不上钩,所以一定要我回京中,陛下是将我一道算计进去了,不是吗?”
信良君的语气仿佛从未如此平淡而疏远过,“陛下,其实你可以不用提起我娘亲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觊觎你的皇位,涟卿的也是。你不必为了断了旁人的念头,在百官面前说起我母亲,她已经过世了……”
涟韵眸间氤氲。
他继续道,“但也没有以后了,陛下是天子,一切都在陛下的鼓掌之中,陛下也不需要我在京中了。陛下,兰亭告退。日后,兰亭不会再回京了,陛下保重。”
信良君说完,最后一次,单膝拄剑跪下,朝她低头。
而这次,没有再等她开口,拄剑起身,然后转身出了殿中。只是临到门口,又驻足,回头看她,也见她眼底微红。
“我之前迟疑,是因为……我想让阿姐去治病,阿姐,我走了。”信良君说完,右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再没回头得出了殿中。
踏出殿门的一瞬,也似旁的东西,在心中轰然倒塌了。
他应当,再也见不到她了……
涟韵鼻尖微红,也攥紧掌心。
大监入内,“陛下?”
“让他走吧。”涟卿沉声。
大监会意,没有作声。
等方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涟韵才松开掌心,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紧的那枚绿宝石。
——阿姐不是一直想吗?我找到了。
——阿姐,我听说羌亚那边,有医术很好的人……这里的事不是还有魏相吗?宫中不是还有上君吗?让那个臭丫头自己搞定就是,阿姐,你同我去羌亚治病,我们只要治好病……
涟韵眼中氤氲。
脑海中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阿姐!”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四岁大小的沐兰亭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她刚好路过,看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眶红红的,脸上挂着眼泪,躲在这处不见人。
“怎么了?”她问起。
沐兰亭哽咽,“他们说我是野孩子……”
她顿了顿,温声到,“那你就躲在这里哭啊?”
他看她。
她轻声道,“那你不就真成野孩子了?”
他愣住,“我不是!”
她伸手,“来。”
他看了看她,还是伸手,让她牵自己出来。
她用手帕给他擦了眼泪,还有脸,最后是手,见他脸上有抓痕,手也是破的,应当同人打架了。
“他们欺负你了?”她问起。
沐兰亭没有应声,等于默认。
她认真同他道,“兰亭,他们是嫉妒父皇疼爱你。”
他眨了眨眼,“是吗?”
“不是吗?”
沐兰亭轻叹,“陛下对我很好。”
“那就是了。”她继续给他擦脸,“所以,并不是别人说你是野孩子,你就是,至少,在父皇眼里,你很重要。”
沐兰亭终于笑了,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可是,我还是会难过。”
“那就打回去!”
沐兰亭惊讶,瞪圆了眼。
她继续道,“打回去,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可是我很小……”
“很小怕什么?”她牵起他的手,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回走,“你总会长大的一天呀,等你长大,你就不怕他们了。”
他小手握紧她,“嗯,那等我长大,我也保护阿姐!”
她笑起来,“你保护我做什么?又没有人欺负我。兰亭,你应该做大将军,保家卫国,这样,就没有再会说你了。”
“我听阿姐的!”
夕阳西下,轻尘在落霞中轻舞,“阿姐,上次你丢的那枚绿宝石,我一定帮你寻一枚一样的。”
“好啊,男子汉,说到要做到!”
“我一定做到!”
……
涟韵收起思绪,手中的绿宝石上也沾染了血迹。
——陛下召我回京,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陛下怕定远侯不上钩,所以一定要我回京中,陛下是将我一道算计进去了,不是吗?
——陛下,其实你可以不用提起我娘亲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觊觎你的皇位,你不必为了断了旁人的念头,在百官面前说起我母亲,她已经过世了。
——陛下,兰亭告退。日后,兰亭不会再回京了,陛下保重。
涟韵再次阖上指尖,喉间腥甜,剧烈得咳嗽起来。
大殿中,岑远正同涟卿一处,内侍官来了殿中,“太傅,陛下请太傅去寝殿说话。”
岑远和涟卿对视一面,内侍官会意,“陛下是说,先请殿下回东宫休息,明日再入宫面圣。”
那就是单独见岑远的意思。
“殿下先回东宫吧,我见了陛下就回。”岑远轻声,“没事。”
涟卿会意,“那我在书斋等你。”
“好。”等涟卿同何妈还有柯度一道离开殿中,岑远才同内侍官往寝殿去。
去寝殿的一路,岑远都有猜测天子单独见他,却没有涟卿的用意。
即便猜不全,也能猜到些许。
彻夜未眠,眼下又是白昼近晌午,天子不在寝殿中,而是在苑中的凉亭内落座。
内侍官上前通传,他见天子颔首。
他跟随折回的内侍官上前,“岑远见过陛下。”
“坐吧。”涟韵摆手,周围的内侍官和侍从都退下。
岑远刚落座,就听涟韵平静开口,“陈修远,朕知道你。”
岑远微怔,抬眸看她。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声道,“从见第一面,朕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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