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大狱里环境极为恶劣,墙壁上沾满了干涸后的暗红色液体,很难想象是什么酷刑能让鲜血飙溅如此之高。牢房里密不透风,腥臭无比,偶有老鼠出没,也丝毫不避着人。
赵景裕此刻脸色也很难看。他极为聪明,方才事态紧急来不及细想,眼下静下来,他便意识到某些深层次的东西。
王权至高无上,即便那武城尉是邯郸城尉,也没有权力扣押宫中的人——即便宫中之人犯了重罪,也要由内侍监来处置。那武城尉明知自己来自宫禁之内,却还将自己拘禁入狱,再结合他丞相府心腹的身份,赵王和丞相之间的暗流已经昭然若揭。
甚至可以这么说:丞相府的专横跋扈已经不加掩饰,王权与相权的冲突一触即发。
赵景裕往常便对赵王与丞相之间的矛盾有所耳闻,但往常他并不往心里去,只当作是太监宫女们闲暇时对上位者的无端猜度罢了。这种职场八卦无论真假,都会被人暗中津津乐道,赵景裕向来只当是流言。
但眼下看来,赵国的危机不但来自外部,内部也有四分五裂的危险——赵王长年征战边疆,远离权力中心,就连王都邯郸的城尉都成了丞相府的人,王权旁落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危险的征兆。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一排狱卒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武城尉和赵幽,武城尉看起来极为难堪,满脸冷汗在和赵幽说些什么。
赵幽目光扫向被锁住的赵景裕,脸上露出了狠厉的微笑:“小杂种,你是第一个敢对本公子动手的人,勇气可嘉,勇气可嘉……本公子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景裕冷笑一声,当街出动城卫军,事情闹得不小,肯定已经传到赵王耳朵里了。只要拖住片刻,赵幽让自己难受的,自己便会十倍奉还。
武城尉满脸冷汗:“公子,此人身份未定,不如下官先探明情况,再用刑不迟啊。”
赵幽看向赵景裕,戏谑地笑道:“小子,如实招来,你到底是谁?不要再说什么你是赵景裕之类的屁话……该不会是宫里的太监吧?左右,扒光他看看。”
赵景裕大怒,身为赵氏嫡系公子,若真被狱卒扒光了,那可真是奇耻大辱。看着周围走上来的狱卒,赵景裕冷森森地道:“来吧,谁再往前一步,我就剐了谁三族。”
赵景裕表情阴森,显然没有半分作假。
赵幽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小杂种,你倒是口气大。”
一年轻的狱卒咽了口唾沫,想着要在上司和赵公子面前表现一番,于是按捺下心里的惶恐,手里的鞭子唰地抽上来:“小子,到了我邯郸大狱还敢猖狂?”
赵景裕不闪不避,冷冷地盯着那个年轻的狱卒,就在鞭梢马上要抽在身上的时候,一道黑影唰地闪过,一道白光一晃,年轻狱卒手里的长鞭竟然神奇地荡开,无声无息间碎成了数片。
众人皆惊,来人有如此手段,身手无疑极为高绝。
定睛望去,是一中年汉子,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一袭红衣,面色古井无波,手中握着一柄罕见的长剑。
武城尉大惊:“来者何人!敢闯邯郸大狱!拿下!”
赵幽却和赵景裕双双起身拱手:“赵氏后辈景裕(景幽)见过二王叔。”
话音刚落,赵幽便向赵景裕投来惊骇的目光——他真的是赵景裕?怎么可能?赵景裕到了出宫的年纪了吗?
红衣汉子面色难看,手中剑也没有收回,看向刚才挥鞭的小卒:“公室血脉至高无上,谁敢侮之?”
武城尉脸色极其精彩,赵幽口口声声说这少年人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竟真是三公子赵景裕,这下可是动到了铁板上了——赵王若是一怒之下将自己处死,只怕丞相府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小小城尉和赵王翻脸。
心念及此,武城尉便顾不得赵幽的感受了,唰地拔出剑来,一剑剁翻了那个擅自挥鞭的小卒,随即扑倒在地,向着赵景裕连连叩首:“公子莫怪,下官有眼无珠,冒犯公子,请公子恕罪啊……”
红衣汉子见状,有些怜悯地扫了一眼武城尉,心里已经将这个人归到了死人的行列——谁不知赵景裕睚眦必报,即便是宗正府里的人,对这个传说中一心想做纨绔的跋扈三公子赵裕也早有耳闻。
赵幽脸色铁青,眼前的红衣汉子正是赵氏嫡系二王叔,当今赵王平昇的亲二哥赵平彦,也正是宗正府宗正。
此人向来古板方正,一切以公族尤其是嫡系公族利益为先,有这个嫡系血脉大过天的老顽固在这里,自己这个旁族子弟的断腿大仇是多半报不了了。
赵幽咬牙切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指着自己的断腿:“宗正大人,请为晚辈做主。”
赵平彦面色淡漠地点点头:“我已尽知。”随后赵平彦面向赵景裕,一板一眼地道:“赵裕,你身为公族嫡系,当街殴斗,残害同族,着即拘回宗正府接受训诫。”
赵景裕微微一笑,看向赵幽。
果然,赵平彦又转向赵幽,语气莫名严厉了许多:“赵幽,身为公族子弟,不但当街殴斗,意欲不轨,而且纠结外人,私用邯郸军士,罪加一等。着即拘回宗正府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