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项北费劲地从周屿白的桎梏中探出半个脑袋,对他这种阿拉斯加一样令人产生负担的熊抱哭笑不得。
他半张脸埋在周屿白的肩膀处,在试图让对方放开他无果后,无言地吐出一口气,索性站定不动,放弃挣扎任由周屿白圈住他,掀起眼皮跟墙面上悬挂的黑白画报对视。
延伸到天花板的照片墙上,周屿白表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照片中的周屿白一身禁欲的黑西装,量身裁剪的西装将宽肩修饰的恰到好处,他随意地半靠在栏杆上,眼底盛放着漠不关心,浅褐色的眼睛在黑白色调下,晕染出一片淡而锋利的琥珀。
五官浓墨重彩,英挺凌厉的眉峰漫不经心挑起,将背后蔷薇的热烈掠夺,恍惚间只关注他咬着香烟的薄唇,打火机点燃时一瞬绽放的火星。
林项北看着照片中英俊漠然不可逼视的人,视线从画报上转移到正安心抱着自己不放的周屿白身上。
西装笔挺,衬衫松松解开几颗扣子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肾上腺素升高的荷尔蒙。而手臂张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某队长,跟想要表达亲近的阿拉斯加如出一辙,惟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掉毛。
洗漱完准备要休息了,周屿白换了一身质地舒适的睡衣,深蓝色面料柔软,夏日里自然轻薄,他理直气壮不肯放手,发梢仍不免湿漉漉,将林项北的睡衣领子都蹭得氲湿了一小片。
明明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状态下,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太割裂了,饶是林项北,也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拍了拍周屿白的胳膊,淡定地讲道理:“每天都能见到,现在先放手,睡觉。”
周屿白闻言松动了一下胳膊,好像又觉得好不容易抱到的,还没抱够,又重新收紧了。
林项北:“……”
他眨了眨眼皮,态度平和的好脾气道:“周屿白,我累了。”
周屿白瞬间松手,“哦”了一声,干脆地拉着他往台阶上迈了一步:“那睡觉。”
林项北看看他的床,本身倒是很大,床单依然是他喜欢的深蓝色,枕头则是孤零零一个,是林项北先前托李元送给周屿白的那个。
见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决明子枕头上,周屿白嗓音略显沙哑:“我每天都枕。”
林项北闻言挑动嘴角一瞬,又淡淡地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知道了。”
周屿白没漏掉他的微表情,继续表示:“以后也每天都枕。”
“不用。”林项北摇头,在周屿白顿住看向他之前,在床边坐下来:“定期要换的,以后再买新的。”
周屿白迅速抓重点:“谁买?”
林项北抬头看看他,偏头:“怎么,你要给我报销吗。”
他说完低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中间陷下去一部分的枕头,不想多看周屿白一瞬有点过于傻瓜的笑,无意识地摸了摸滚烫的耳朵。
如果边南一在场,大概会直呼恐怖故事,冷酷大魔王周屿白,也有笑得像个弱智、不对是笑得像他、呃好像也不对,总之很笨蛋的时候。
林项北看看足够能睡下两三个人的床,又看看空荡荡过于小的单人枕头,眼神询问地看周屿白:“再拿一个枕头过来。”
周屿白眼也不眨,淡定摇头:“之前用的枕头已经丢掉了。”
林项北一愣,略显怀疑地看周屿白自顾自绕到另一边躺下来:“……丢了?”
周屿白想都不想:“对。”
林项北:“……”
他不是很相信周屿白,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去翻周屿白的橱柜。
林项北干脆起身:“那我回房间……”
下一秒手腕被周屿白握住,不由分说地拽了回去。
床铺很柔软,林项北摔下来一点不痛,周屿白按住他的肩膀,翻身撑着手臂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很困了,就在这睡吧。”
两个人挤一个枕头,先前录制节目的时候,倒也有过。
只是那时候林项北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好像不太一样。
他总算明白周屿白刚才为什么突然那么痛快地放开他。
林项北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闭上眼睛的周屿白,又看看刚刚像被卷寿司一样拽到对方怀里的自己,最终枕在脑袋下面的是一条结实线条漂亮的手臂。
他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脑袋,小幅度地转动调整,目光落在周屿白安然的睡颜上。
周屿白眼窝深邃,眉骨更偏向西方式,雕塑般的山根每一寸都流畅,有种粗犷又不乏精致的味道。
他第一次注意到周屿白眼睫也很浓密。一小片阴影落成一道弧线,眼皮很薄,头发应该是吹过了,但或许是被林项北打断,吹得不太仔细,略显潮湿地搭在额前。林项北探出手,犹豫地拨弄了一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对方叫醒,再重新彻底吹干。
床头灯被按灭,月光透过窗帘纱质间的缝隙洒进来,林项北默不作声地用眼神描摹了一圈周屿白的轮廓,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端详。
直到他又从下巴转回眼睛,正落入周屿白不知何时睁开的眼底。
他说话的吐息打在林项北脸侧,有些痒痒的。
周屿白眼神清明,只有嗓音带着朦胧睡意,比平时含糊:“我白天也一样好看。”
林项北对周屿白的自恋不想评价,他摸了摸周屿白潮湿的发梢,不回应他的话,言简意赅:“起来吹头发,会感冒。”
周屿白撑起身懒懒地低笑:“我免疫力强,有记忆以来基本就没有感冒过。”
林项北直接把灯打开,不容反驳地静静道:“那也不行。”
于是周屿白很老实地撑着胳膊坐起身,嗓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那你帮我。”
林项北不理他,低头穿拖鞋:“吹风机在哪。”
周屿白视线跟着他动,有问必答:“卫生间。”
等林项北拿着吹风机回来,就看到周屿白已经很自觉地背对着他坐好,完全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林项北不想跟一只耽误他睡觉的阿拉斯加计较,花了点时间,帮周屿白把头发吹了。
他动作不像周屿白想象中的生疏,无论是拨动头发的力道,还是吹风机的距离与温度都适中,周屿白舒服地眯起眼:“林项北,你给别人吹过头发吗?”
出乎意料的,林项北简单的“嗯”了一声。
周屿白瞬间想扭头,被林项北有所预见地按住了,背对着他警惕地追问:“谁?帮谁吹?”
林项北的手在周屿白发间顺了顺:“小孩子。”
周屿白有印象:“之前通话的表妹?”
林项北“嗯”了一声,关掉电源,没有多说的意思。
周屿白也不多问,知道对自己没有威胁,就重新关掉床头灯抱住林项北:“晚安。”
林项北以为自己枕在对方胳膊上会睡不着,但或许是周屿白的气息莫名令人安心,彻底放松下来后,很快被困意笼罩。
感觉到林项北呼吸变得绵长,周屿白安静睁开眼睛,小心地朝林项北更靠近了些,不吭声看了他不知道多久,才满足地重新闭上眼睡去。
夏天五点多钟就能迎来日出,六点已然天光大亮。
光线透过窗帘无法阻挡地落下来,意识回笼被眼前一片腥红惹地蹙了蹙眉,林项北半梦半醒地想翻个身,却失败了。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横亘在他身上,压着他无法轻易转身。
林项北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现在却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一个火炉,推也推不开,额前散落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他在睡梦中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努力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林项北静静地发了会儿呆,从睡迷糊有点慢半拍的茫然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昨晚是在周屿白这里休息的。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睡梦中暖烘烘让人想推开的“毛毯”,实际上是谁一目了然。
林项北醒来后暂时一动没动,因为他不转头也能感觉到周屿白的呼吸打在他头顶的位置,原本平直伸开让他枕在上面的手臂圈住了他的颈项,他也不清楚是周屿白干的还是自己睡梦中无知觉靠过去的,总之现状是他整个人窝在周屿白的怀里,对方的另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身前。
怪不得会觉得热。
林项北冷静数着秒,直到周屿白均匀起伏的胸膛似乎暂停了半拍,听到头顶传来气声般的轻笑。
他神色镇定地转了转脑袋,周屿白自然地揽住他蹭了蹭下巴,在他发间落了一个早安吻,嗓音带着晨间特有的低哑:“醒了怎么不叫我。”
林项北安静组织了一下语言:“没醒多久。”
周屿白半天没动,林项北把他的胳膊推到一边,坐起身低头看着仍埋在枕头上闭着眼的周屿白,起身想去洗漱。
一只手摸索着拉住了他,闷在枕头里的声音低沉模糊:“去哪。”
林项北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周屿白,六点了,该起了。”
一小时以后要出发去机场。
他试着抽了抽胳膊,没抽动。就在林项北认真慎重地考虑,要不要揍一顿脑子不清醒的周屿白时,再低头发现周屿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