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华看着王成严峻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去揣测王成的心思。 “书记，您也别太上火，现在县里这财政情况，能勉强维持算不错了。”李飞华起身拿着王成的茶杯去加满了水。 王成接过李飞华递过来的茶杯，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 “省里估计要提前预发转移支付额度下来了，不然这么多县区，就要饿死了。”王成呢喃道。 什么叫预发转移支付额度呢？虽然每一次预发的名头都不一样，有为了精神文明建设，也有说为了地方XX建设…但真正意义上，其实就是很多地方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上头给的“支援”罢了。预发的转移支付额度，大部分都用于地方工资、绩效的发放。 预发的越早越多，说明地方财政水平越差。 而省预发额度不同于帝都的转移支付。省里哪来的钱呢？也是从别地儿挪的，比如预收税收。 为什么敢预发转移支付额度呢？因为每年帝都的转移支付就如如今的退税一般，每年都一定会有的。所以也就导致地方敢在预估范围内预发。 当然，帝都给各省的转移支付额度也不是瞎发，而是根据各省年度或者年中提交上来的金额需求来决定的。 每一个中等以上地市，一年的固定运转加人工工资福利，消耗就在数百亿。 花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银啊。 果然，王成说完这话的第三天，省财政厅就下达了预发额度。 安昌市预发了267亿。 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湖西又有钱了。市本级截留了一部分后，其余的都给下面县区了。湖西分到了26亿。 有钱了之后，王成说话都更有底气了。 当然，这钱可得省着花。就像小时候上学父母给零花钱，总不能周一就花完吧？那周二到周五就得饿肚子了。 王成先把部分欠账还掉了、补发了一些本该发放却没有发放的年底绩效考核奖。然后就开始重新规划这笔钱的用途了。 … 叶书记给王成打了电话，邀请他一起去安州道南县考察工作。实际上就是带着王成去做“命题作文”。 道南县毕竟是王成的老家。 王成为此心情有点忐忑，这次是随老干部考察团前去。 每年，省委老干局都会组织一大批退休的高干领导到全省各县区调研———就是旅游。每个高干都可以带家属一起。 以前叶书记都不爱去，而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叶书记的前任黄书记去的场合，叶书记一般不去；叶书记去的场合，黄书记一般也不去。可这次叶书记唯独带了王成去。 而且一般的副省是乘坐高铁去，叶书记则自己带车过去了。 到了道南县，安州市委书记、市长、道南县县委书记、县长都来了。 叶书记说：“来，聊聊你们的成绩吧？” 道南县县委书记拿起稿子念了起来：“报告叶书记，我们在省委和市委的坚强领导下，各项工作稳步开展，取得了巨大成果，年底到现在才几个月，已经完成招商600个亿，我们还让县商务局局长担任产业链链长，不断突破固有招商格局…” 叶书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说这些官话套话了，600亿？照这样说，你这个小县城今年招商要突破2000亿啊？牛呢！刚好我秘书小王现在在湖西县担任县委书记，你们可以多交流。” 叶书记这番话让对方哑口无言。 “我们还是踏实点好，平时骗骗老百姓就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忽悠我干嘛？我看了你们的汇报材料，全部都文字化了，很好。可是，这厚厚一叠材料有个屁用啊。”叶书记把材料甩到王成这儿了。 王成知道叶书记的意思，他翻了两页，然后说：“这材料最终能落地20亿嘛？都不可能吧？我看你们商务局局长都带队去年利润一百多万的制衣厂考察了…” 王成从小就不太喜欢老家这些干部的作风，所以这会叶书记一个授意，他当然可以说几句出口气了。 道南县县委书记很震惊：这事儿没上通稿啊，他怎么知道的？不过随即想到王成老家是这儿的，便明白是有干部发了朋友圈被王成看到了。 这一刻，安州在场的领导脸都红了。 “我一直说，你们当干部要踏实，不要整天好高骛远，老老实实一点不好吗？你们有五险一金、可以在上头瞎折腾，可老百姓受苦啊！我早就了解过安州道南县，也早就听说了你们县的一些事。我想不到，一个所谓的经济大县，公安系统却是全省出事儿也最多的。真的不像话。”叶书记毫不留情面。 整个道南省，王成老家的案件处理率是最高的，毫不夸张。 很多在外县可能只需行政处罚的案子，在那全部刑事处罚，这就导致本地看守所经常装不下嫌疑人，而需要放到外县去。 这不是件好事。 在这必须科普下：道南很多派出所其实直到现在仍然要靠“自己创收”，比如，一个派出所一年支付辅警工资和七项（水电…）费用需要一百万，但上头只给四十万，剩下的六十万就需要通过罚没收入来维持。罚没的收入，派出所可以截留40%。 这就导致… 中途休息时，王成本想去看看故友，却听到道南县县委书记和县长在闲聊：“那老不死的，退休这么久了还左管右管，关他屁事。” “就是，他那个秘书王成是我们这儿人吧？肯定有哪个干部发朋友圈被他看到了，明天我就把那些人叫过来询问。” 王成听到这，摇了摇头，走了。 并不是王成爱听墙根，实在是很巧，这就像某歌手外号“Y神”一般… 王成没有和叶书记说这事，但他特别不高兴，叶书记也察觉到了。 “稳住，今天让你来，是想让你从旁观者角度去发现一个县的发展不足，从而反省自己…为什么选择你老家，是因为在你老家，你会更善于发现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