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睿艰难的笑了笑,也不想以恶意去揣测季沉嫣:“你真厉害!”
希望不会吧。
荆睿在内心卑微的祈求着。
净化完成还未多久,禹双成便重新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俘虏的情况:“先回南部基地,免得还得给他来第二次净化。”
季沉嫣和荆睿同时点头,也不再耽误了。
禹双成把俘虏扛到了装甲车一旁,扫视着车内:“怎么没看到顾东树?那小子发了个队伍最高指令,我没及时赶到,一定又要念叨我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难看。
空气凝滞得快要无法流通,就像是暴雨前的沉闷,呼吸也变得难受了起来。
谢绝没有回答,而是坐上了车。
季沉嫣缩着身体,声音发瓮的开口道:“顾东树,他……他……”
她无法说出那个‘死’字。
禹双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猜到了她的意思。
难道!!
禹双成呼吸变乱,充满了暴虐和杀意,后槽牙被他咬得嘎嘎作响:“该死!”
若非耽误了时间,又怎会出事?
尖锐的杀意流露了出来,他本身便比一般哨兵控制力低弱,稍有刺激便要狂躁。
此刻他的眼眶发红,宛若恶鬼一般的盯看着俘虏。
直至……
车内的谢绝发了声:“上车,回南部基地。”
禹双成眼瞳充血,伸出手朝着装甲车打了一拳。
不仅是禹双成的手蹭破皮,装甲车也被这一拳打得倾斜抖动。
禹双成:“他最后……有说什么话吗?”
季沉嫣:“有,是宣誓。”
禹双成:“什么宣誓?”
马丁哽咽着:“是那句哨兵的宣誓,长官受伤太严重没有力气,是季沉嫣帮他说出了口。”
禹双成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深沉的,悲哀的,又带着打量。
他无力的上了车。
装甲车重新开动,禹双成的头靠在了车窗前,无力再观察景色变化。
禹双成双瞳失神,喃喃道:“我愿倾我所有,在自然的甄选中,战斗到底。”
没想到最后会是一名向导,替你把话说出了口。
—
还没到五个小时,装甲车便驶入了南部基地。
生命线的事,使得南部基地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各个区域都产生了问题,军部出动了大批哨兵,以生命线的事为由,展开了史上最仔细的搜查。
然而这一次,却没了抗议的声音。
季沉嫣坐在车内,看着一队队小跑经过的哨兵,很快就明白了基地负责人想要什么结果。
仇恨被转移了,焦点也被转移了。
现在的城内,甚至渴求的等待着军部的搜查。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清洗。
季沉嫣背脊发凉,连忙压低了头,劝导自己别再想下去。
装甲车驶入了缓冲区,一群人便围了上来:“请配合检查!”
为首的是李邺,他认得谢绝,又瞥到了禹双成。
两名s级哨兵?
李邺心惊肉跳:“阁下?你们回来了?”
谢绝:“时间等不及了,车上有即将畸变的内应,还有本次生命线事件的嫌疑人,让听审会准备一个封闭房间,全力撬开他们两人的嘴。”
李邺不敢耽误:“是!”
由于情况特殊,谁也不敢阻拦。
混乱之中,除了谢绝和两名受审者外,所有人员一概前往感染测试点。
季沉嫣浑浑噩噩,被带到了单独的感染测试点。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向导的确会享受到更舒服的待遇,不需要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测试。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天边再度变成了灰蒙蒙的色彩。
阴云紧逼,像是一块脏抹布,很快吸饱了水分,大颗的雨点如钢珠一般落了下来。
季沉嫣撩开了救援帐篷,看到了不远处的权月。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缓冲区众多检测人员,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墙。
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沉嫣缓步走进,低声询问:“怎么全部都聚在一起了?”
权月表情苦涩的说:“他们……也知道了顾东树的事。”
季沉嫣站在雨里,强忍着情绪。
她始终紧绷着,肌肉都生出了一丝痛感。
权月回忆了起来:“其实……我和顾东树是青梅竹马,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实际却对自己没有觉醒为哨兵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地支的称号是走了后门。”
季沉嫣眼眶发红的反驳道:“明明不是这样!”
权月:“嗯,但他不这么认为。”
权月觉醒为哨兵后,两人的联络便更少。
顾东树是普通人,她是哨兵。
这便是一道天然的鸿沟。
权月悲戚的看着她:“你……过去吧,那边要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季沉嫣朝着中央走进,看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哨兵。
她认得他,在曦光医院的时候见过。
季沉嫣轻喊:“高晖?”
高晖手里郑重的木盒,里面存放着衣物。在看到了季沉嫣后,高晖压抑着痛苦说:“对了,你是07小队的公共向导,给……”
季沉嫣看向了那个木盒。
她的眼瞳紧缩,一时间心脏被来回碾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衣冠冢。
没有骨灰,没有遗物,只有衣服。
季沉嫣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在自发的给顾东树办一场葬礼。
季沉嫣身体发颤,将盒子接了过来。
顾东树死了,连尸体也无法找回来安葬。
季沉嫣好似要为他抚平身上的伤口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那个木盒,身体在寒风里抖动得更厉害。
高晖低喊了一句:“鸣枪!”
碰、碰、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于此,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枪响声响彻黑夜。
足足十分钟。
没有献花,没有哀乐,没有誓词。
现在南部基地处于紧急状况,谁也没有时间为顾东树办一个葬礼。
直至最后,高晖赤红着眼大喊道:“顾东树,以普通人之资,成为地支一员。你是当之无愧的人类繁星!敬礼!”
无数人齐齐做出了敬礼的姿势。
季沉嫣被包围在最中央,眼神一格格的挪转着,从那自发的、整齐的姿势当中,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她的喉头哽咽,无所顾忌的哭了出来,泪水顺着雨水落下,混杂交织在了一起。
这一刻,季沉嫣和顾东树,仿佛跨越了生与死的对话。
——‘没有意义?’
——‘有,我将意义托付于你。’
她将永恒铭记。
最简陋的葬礼,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渡过。
所有人收枪,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重新回归任务岗位。
他们偶尔几人朝着季沉嫣而来,都低哑着嗓音,一句又一句的‘谢谢’传来。
季沉嫣身体紧绷,鼻尖都哭得发红。
她鲜少这样明目张胆的脆弱。
禹双成并未跟去听审会,在远处的装甲车外一口又一口的抽着烟,将这一幕落入了眼帘。
他一口吐出了烟雾,充满了沧桑颓废的气息。
隐藏在袅袅的烟丝当中的,是破开了仿真皮的机械之手。
他并不完全信任向导。
吃过一次亏,受过一次伤,又怎么会放下戒备心?
禹双成将香烟丢到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意识却放得很远。
他想起了在来南部基地之前,最后一面见到的裴剑。
裴剑,三十岁,新任西部基地最高负责人。
若单看他的年纪,大约许多人会觉得他太年轻,或是凭借关系上位。
但事实恰恰与之相反。
十大天干,十二地支,除却空席外,里面仅有的两位普通人。
——顾东树、裴剑。
他在14岁时一鸣惊人,便被西部基地最高负责人钦定为继承人,三年前,西部基地负责人接到了南部基地负责人郑老的报告和来信,于第二日寿终正寝。
谁也不清楚报告是什么?
而裴剑则在那个时候,接替了那个位子。
‘禹双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下面的肮脏勾当吗?’
‘但恰恰是这种时候,我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为什么?’
禹双成不禁发问。
‘因为这是郑老在为南部基地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果……你能理解的话。’
禹双成激动的向他大喊:‘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裴剑没能回答。
他只交代了他一个任务。
‘南部基地没剩多少时间了。’
‘之如屈长潇对于西部基地的意义,谢绝对南部基地的意义也非同寻常。’
‘谢绝之前宣称他在找自己的刻印向导,看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与其浪费谢绝在南部基地,不如让他来西部基地。’
‘帮我把他的向导先一步带回来吧。’
‘你……不是讨厌所有向导吗?’
‘这件事只能你来做。’
回忆戛然而止,禹双成暴躁的提了一脚装甲车。
“我凭什么要理解?”
在看到她于人群中,为了顾东树的死哭泣的样子,禹双成并非没有任何触动。
她看上去是个好向导。
如果季沉嫣在恶毒一些,再娇纵一些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便可以狠下心肠。
禹双成死死按着自己的右手。
这具身体早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冰冷的机械,他便该如同机械一样,抛却一切,只为任务。
他对向导的怨恨深入骨髓。
可在那一刻,禹双成也生出了某个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他没有经历互生制度,而是直接遇上季沉嫣,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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