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过基层工作经历的领导,大多还是知道实事求是的。只是有些时候,碍于上命难违,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要知道,像林方政这样的一心守正的“铁头娃”还是非常稀有的。 稍微灵泛一些的,就是何天纵此类。上政下对、阳奉阴违,这样的贬义词,在他的转圜间,变成了一个曲线救国的褒义词。 下午,林方政走进集中办公区。办公室空空荡荡,大部分人在吃完午饭就潇潇洒洒回家享受这难得的提前假期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钟小艳和李正竟然还留在这里。 看到林方政过来,钟小艳立马收起手机,热情的起身打招呼。 “林处。” “怎么还没回去?不是给你们放假了吗?”林方政随口问道,目光却扫过钟小艳身后的李正,只见他依旧木讷的坐在那里,还是那么沉默寡言。 “回去也没啥事,就在这多待一会,看看林处有没有什么工作指示。”钟小艳往林方政靠近了两步。 男女之间是有社交红线距离的,此时钟小艳的靠近,让林方政感受到了逾线的压迫,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没什么工作安排。小艳,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这么突然的发问,让她不禁愣了一下:“是…是啊,林处怎么了?” “那咱们应该有同感。这自贸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以牺牲家庭为代价。趁着现在还没特别忙,多花点时间,陪陪老公孩子。没什么别的事,都早点回去。” 钟小艳岂能听不出林方政话里有话,表面是关心她的家庭生活,实质上让她注意身份,都是有家有爱人的,不要过于热忱。 “行,谢谢林处关心。”钟小艳敷衍地应了一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只见她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神色略微慌张看了眼林方政:“林处,我接个电话。” 说完就急急忙忙跑出了办公室。 可林方政还是听到那一声细若蚊鸣的声音:“何厅……”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何厅肯定就是何天纵了。跟何天纵打电话干嘛慌慌张张的避开我呢。不过转念一想,侯高胜本就提醒过,钟小艳加入自贸专班,走的就是何天纵的关系,两人之间有电话通信也是正常。 也就半分钟不到,钟小艳又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林处您说的对,难得给我们放一次假,浪费掉就太可惜了。那就这就启程回去啦。” “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林处。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了!拜拜!”钟小艳拿起手提包,甜甜地朝林方政挥了挥手,又快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后,林方政也准备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李正,听说你是常明县人?” 李正茫然的抬起头:“是的。” 林方政顺手关上门,不让人进来打扰,也给他一个放松的环境。人在封闭空间,更能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更加敞开心扉。 “那巧了,咱们是老乡啊。”林方政朝他走过去,靠在他办公桌前。 “林处也是常明人?” “对啊,我是西上的,你是哪里?”林方政用方言热情套起了近乎。 “我是沙白的。”李正那愁云满面的表情淡化了很多,遇上老乡,任谁都会有一股亲切感。 “巧了巧了!”林方政笑道,“现在西平市的副市长李咸平也是沙白人,他之前是秘书三处的处长。改天有机会介绍你认为,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好…”李正笑了笑,不过心里还是没认真的,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怎么敢高攀一个副市长。 林方政继续问:“看你的简历,之前也参与过定庭片区的申创工作?看来也是个自贸老人了哦。” 原本想用这个话题打开话匣子,却不想李正表情忽然变得很难过,落寞情绪蔓延开来。 “怎么了?”林方政关心道。 “没什么。”李正淡淡道,“那份简历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林方政惊奇道,“怎么回事?不是你自己报的名吗?” “是我爸帮我写的。” “你的意思是…你本不想来?”林方政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李正抬头看了看他,也不遮掩,坦诚地点了点头。 “能跟我说说原因吗?”林方政掏出烟给他递了一根,从李正报到那天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林方政知道他是抽烟的。 李正伸手接过,林方政自己点燃,又把火让给他。 他摆了摆手:“我有。” 林方政收回打火机,吐出一口烟,也不去催促,等待他的主动开口。 李正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却没有开口,只是将头看向窗外。又深吸了一口,方才沉沉叹气,说话了。 “我恨自贸试验区!” 开口就是惊雷!林方政急忙问:“为什……” 话还没说完,李正又是一句接上:“我恨你们这些领导!” “林处,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就跟你说吧。不过,说之前我有一个要求。”李正扭头看了过来,那眼神非常决绝。 “你说。” “我要求退出专班!” 李正终于说出了林方政预料的答案,从刚见面的状态,林方政就猜出了他是很不情愿参与的。本想找个时间好好谈谈,要是他真不想参与,就把他送回去算了,以免在这里影响军心士气。 可此时他主动说了出来,还带着不为人知的隐情。林方政倒显得有些犹豫了。或许并不像自己判断的那样,李正并非出于工作畏难而想退出,而是有着某种更深层的缘由。 “我要先知道你为什么想退出,不然我不能轻易答应你。”林方政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李正是丛治明点名要过来的,如果随意把他踢回去,在领导那里也不好解释。但丛治明费尽心思要把他弄过去,为什么他反而还想回去,这倒引起了林方政浓厚兴趣。 李正也不管林方政答不答应,反正自己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了。 他开始娓娓道来这其中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