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峰比我大两岁,是江涛的表哥,我是通过江涛认识的他,我跟他不是特别熟。李为峰在江苏梁城做协警,我当过兵,我想协警这个工作我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我给李为峰打电话,他刚好不回家过年,让我直接去找他。我到武昌火车站买的到江苏梁城的动车票,由于是大年三十,车站很冷清,而车上更冷清,一路到梁城,我在的车厢基本上都只有三四个人。到梁城是晚上八点半,李为峰没有来接我,让我坐出租车到东河派出所。我在出租车上给家里打电话,告诉父亲我在江苏打工,父亲说了几句就把电话让给母亲,母亲要我照顾好自己,叮嘱我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梁城很大,很繁华,夜景很好看。我和司机聊天,司机告诉我东河镇在郊外,属于梁城市兰山区管辖。李为峰在派出所门口等我,我一下车就带我去派出所旁边的烟酒店,让我买一条四百五的苏烟,跟我说是要送给队长的,每个来的新人都要送,这是规矩。
东河派出所前面是三层高的办公楼,里面是院子,院子有一个篮球场大,后面是一排两层楼的房子。李为峰告诉我第一层左边是大厨房,右边是车库,第二层是协警办公室和宿舍,还有监控整个辖区的监控室。楼梯在中间,我跟着李为峰上楼,到协警办公室见队长。办公室里人很多,分成两堆人在赌钱,烟雾缭绕,喧哗吵闹。队长四十来岁,高大粗壮,笑眯眯的把烟接到手里,让我现在就正式上班。我给办公室的人挨个发烟,他们对我不冷不热,有的人接我递的烟都不看我,对于这种人,我只能认为他是输了钱心情不好,或者是没有家教。李为峰把我的背包放到办公室的角落里,要我一起赌钱。他们赌的是二八杠,押多少赔多少,闲家如果押的太大,庄家可以不接受。我必须要大气一点,也算为李为峰挣面子,出手就押了两千。庄家好像有点嫌我押的太多,但没有说什么。运气不错,我赢了。我接着押三千,庄家开始紧张,我看他点了支烟,发牌的手也有点抖。运气很好,我又赢了。我接着押五千,气氛马上变得不一样,另一堆赌钱的人也全都围过来看。庄家钱不够,不敢赌,旁边马上有人起哄,愿意凑钱给庄家和我对赌。运气真好,还是我赢。李为峰很贼,以帮我安排床铺为借口,将我拉走。
李为峰推开宿舍的门,一股热烘烘的脚臭味扑面而来,我赶紧退开,站到一边。“进来呀,怎么,你还怕丑啊?”我看到房间面躺着有人,不好直说,把李为峰拉到一边:“太臭了,这怎么能住人?”李为峰用鼻子嗅了嗅:“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到?”“这么浓的脚臭味你都闻不到吗?”“一共三个房间,两个房间有空调,一间住满了,就这间还有空铺,你嫌臭只有住另一间,没有空调,很冷的。”“冷一点不要紧,只要不臭就好。”房间很大,很宽敞,铺的木地板,还有衣柜,没有其他人住。李为峰帮我领来被褥床单,还有制服,连枕头都有。我拿着制服看了看,就是最普通的保安服,还是旧的。“怎么是保安服,我们是保安吗?”李为峰看着我笑了好一阵:“这种衣服很丑是吧?兄弟,我们就是个打工的,人家给什么我们就穿什么,不要挑剔了,快点铺好床我带你出去洗澡。”
澡堂就在派出所隔壁,前台的人跟李为峰很客气的打招呼。洗完澡到大厅休息,大厅里躺着很多人,大厅很宽敞,很昏暗,光线都是从摆在前面的大电视里发出来的,电视里正在放春节晚会。我和李为峰找了两个挨着的空位躺下,有服务员送来茶水,接着来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低头到我耳边问我要不要服务。我偏头看李为峰,李为峰坐起来冲我笑,然后把头一甩。两个女孩子带着我跟李为峰走到澡堂的阁楼上,这里有一个个的小房间,亮着柔和的红色灯光。
前台按手牌结账,两个人一共两百,我抢着把钱给了。李为峰告诉我以后洗澡就到这个澡堂,洗素澡是十块钱,但是不用给,给钱老板也不会要。
回到协警办公室,里面还在赌钱,队长说值班民警要两个人,让李为峰带我一起去。我跟着李为峰到警察办公楼一楼的办案区,一道有电磁密码锁的铁门拦着,铁门是网格栅栏型的,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李为峰输入密码打开铁门,告诉我密码让我记住。我跟着李为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个椭圆形的小会议桌,一个警察趴在桌上玩手机,抬头看了我跟李为峰一眼:“这个家伙是入室盗窃的,你们把人看好,等明天再收拾他。”警察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李为峰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我有些奇怪:“看人,看什么人?”李为峰伸手往里面的墙角指了指:“那不是吗?蹲在那里的那个。我们看着他,他要喝水就喂他喝水,他要上厕所就带他上厕所。”我往里面走,果然看到墙角蹲着一个人,三十来岁,个子很小,带着手铐。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有惊恐,有哀伤,有无助。我拉了个椅子到李为峰对面坐下:“我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一万八一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没有搞错吧?一年才一万八?”“是的,兄弟,没有搞错。”“队长多少钱一年?”“三四万吧。”“警察呢?他们多少钱一年?”“十来万吧。”我心里一阵翻腾,我不知道一天五十块钱的工资能干什么,我默算了一下,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在这里上班都要做些什么事?”李为峰挪了挪椅子,把后背靠到墙上:“这个派出所里一共有二十几个警察,他们是八小时,到点就下班。所里有一个厨师做饭,有一个阿姨搞清洁。我们包吃包住,上班是分两班,白班夜班都要到辖区巡逻,有的穿制服骑警用摩托车,有的穿便衣骑普通摩托车。所里的全部警察都是我们的老板,他们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搞卫生,搬东西,擦玻璃,拖地,我们什么都要做。警察除了出警审案做笔录之外,其它的都交给我们做。我们没有任何权力,我们就是派出所聘请的保姆跟佣人。我现在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慢慢来,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上夜班管不管夜宵?”“管个屁,自己管自己。有时候所里有案子警察需要加班,他们会有公款买宵夜,但不会跟我们买,我们只能吃他们剩下的。”“有休息日吗?”“一个月休息两天,自己决定休不休,不休就补一百块钱。”“我们看人要看到什么时候?”“明天早上七点半,白班会来接班。”“晚上想睡觉怎么办?”“办案区到处都有探头,跟分局联网,可以监视我们。按规定是不准睡觉和玩手机,真要睡觉了把门关上,靠着房门眯一下也可以。”李为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小偷跟前,踢了小偷一脚:“站起来。”小偷赶紧站起来。“偷的什么东西?”“我刚把门搞开,什么东西都没拿就被抓住了。”小偷说的可怜兮兮的。“是屋里有人,还是被外面的人发现的?”“我看屋里没有亮灯,以为大年三十的肯定回老家了,哪知道里面有个人在睡觉。”李为峰甩了小偷一巴掌:“你要偷也要选个日子偷,害的老子年三十不能休息来陪你,这么蠢还学人家偷东西,活该被抓,蹲下。”小偷赶紧蹲下:“大哥,可不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回家?”李为峰踢了小偷一脚:“你还想打电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打电话?”我点了支烟递给小偷,小偷接到手里不停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