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擒龙根本不看冯技术员的老婆，还是对那个日本人说道:“这个瓷瓶颜色多新鲜，奈良时代的瓷瓶没这么好看，肯定是假的。”

一般收藏古董的人，很大原因都是爱好。和骗子不同，绝大多数平时收藏古董的人，爱好方面的心情远远超过赚钱。所以，这个日本人尽管穷得要出卖家产了，但是听到沈擒龙说他的瓷瓶是假的，还是火了。

两个人就开始辩论这个瓷瓶到底是真的还是赝品，越吵声音越大，没完没了。本来冯技术员的老婆就要走了，她也没有特别想买那件东西，可是听到这两个人闹得很凶，也就和其他人一样围过来看热闹。

那个日本人听着沈擒龙越说越胡说八道，显然是个外行，非常生气，干脆摆手说不卖给沈擒龙了。

沈擒龙也相当生气地用汉语说:“你这不是故意骗人吗？欺负我们不懂是吧？我在我们大佐家里看见过真的奈良瓷瓶！”

冯技术员的老婆皱着眉头看着他，沈擒龙瞪了她一眼，用日语骂道:“下贱的穷支那女人，你懂什么叫大日本的古董吗？”

这一瞬间，沈擒龙看到，冯技术员的老婆脸上呈现出愤怒，鄙夷，自豪的复杂神情。

沈擒龙明白了，她确实不是中国人。

但是，只凭着冯技术员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就说他是特务，这个可不行。因为这时日本战败，当官的、有钱的，全都有门路先逃跑回国，老百姓就都惨了，全都被扔在中国。

尽管鬼子老百姓也跟着害人，但是相对来说，在任何组织里，处于下层的90%的人分配上面的10%的人拿剩下的10%，这是自然规律。

鬼子老百姓平时又当炮灰又当苦力，抢到东西没他们多少，等到出事了，承担后果的倒主要是他们。

所以很多鬼子老百姓滞留中国，没有生存的办法，鬼子女人不是当妓女，就是嫁给中国穷人，换一口饭吃。东北地方，一个农民娶一个外国媳妇的事情非常普通，市场炸大果子的小贩旁边站着一个外国老婆是常见现象。

冯技术员娶到一个外国老婆，甚至是收留了一个日本特务机关的日本女特务，这不算可疑。要知道冯技术员到底要干什么，还得接着侦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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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擒龙来到工厂，办公室主任来到技术科说:“今天要往民主联军司令部送新出的10门大炮，要找个技术员过去押运，谁去？”

即使是现在，武器送到军方手里的时候，都要有技术人员在旁边负责讲解指导军方使用。那个时代，民主联军都没文化，大炮这种技术东西更需要有人讲解技术要领。

技术员互相看看，都没有人动。这些人不是负责一个什么急用的技术，就是上了年纪，不爱动弹。冯技术员乐了，他站起来说:“我去吧！”

这个活儿没什么责任，去一个上午就行，所以工厂方面也不挑剔，有人去就行。办公室主任答应一声，就把材料交给冯技术员，冯技术员就到了外面，招呼工人开车过去送大炮。

冯技术员这就进了民主联军的司令部，他立刻觉得司令部里边情况异常。参谋干事的来往穿梭，似乎特别忙碌，根本没有人接待他们。

一个干部让他们等着，自己跑了。冯技术员于是对工人说:“咱们先把大炮卸下来，完了我和他们办个交接就行，你们先去吧！”

工人们答应一声，到了外面把大炮从他们的车上卸下来。冯技术员等着人家来找他，等了半天，还是没人理他，也有些着急。

又过了一阵，连正在对面抄写的那个参谋也跑出去了，整个房子就剩下冯技术员一个人。冯技术员打了一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朝四周看看。

等到他看到真的没人，就突然一下子窜到那个参谋写字的地方，迅速拉开抽屉，翻看着里边的文件。

他突然看到一份命令，不禁心里狂跳。他立刻拿出钢笔，把上面的内容抄在本子上。正写着，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急忙把文件放成原样，一步窜回到旁边的长椅上，又没事人一样坐好。

这时进来一个干部，他看看冯技术员，问道:“你是兵工厂来送大炮的？”

“对，对！”

“来，咱们把字签了，你们回去之后得加紧哪！马上就要用大炮了，你们的进度也太慢了，已经耽误事了知道不？”

冯技术员苦笑着说:“我们已经在加班加点了。怎么了，最近要打仗？”

已经说漏了嘴的干部根本没反应过来，还严肃地说:“这个能打听吗？这是军事秘密！”

冯技术员也不生气，连连赔礼。两个人办完了交接，冯技术员就带着工人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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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沈擒龙来到一个小饭店，要了几个菜，坐了一阵，侯大节跑进来，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沈擒龙问道:“怎么样了？”

“那小子果然露馅了。看来不但是个特务，还是个日本鬼子。”

“人家早就布置好了潜伏的，大概都呆了几年了。下面就等着找他的上级了。你的人可靠吗？”

“我说小沈你现在怎么回事啊，连对我们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是吗？”

“反正我就知道，你那边就是个破筛子，都漏了几次了。”

侯大节自己也觉得理亏，所以沈擒龙让他在外面见面他也不反对。他还是挺佩服沈擒龙的，沈擒龙的这个办法不但试出了特务的身份，而且还促使特务为了这个重要情报马上活动，把他们的破案工作尽快开展起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线索，侯大节也下了血本，把从老区带来的侦察员都派出去了，用沈擒龙的话说，这叫做abc跟踪法，一个人一段，生怕因为侦察员的素质问题，让冯技术员看出破绽。

到沈擒龙回来的时候，冯技术员已经把情报传递出去了。沈擒龙和侯大节就等着侦察员们跟踪特务上级的消息了。

天完全黑了之后，一个侦察员来报告，他们已经跟着那个来接情报的人到了他的家。沈擒龙和侯大节马上坐车到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绿荫覆盖、两旁都是整齐的房子的大街。

汽车在一幢平房门口停下来，侦察员指着远处的丁香树丛中的两座同样的房子说:“那个就是特务进去的房子。”

沈擒龙问道:“没后门吧，他没从后面走吧？”

侦察员笑了一下说:“你都说了几次了，我们还能那么笨，还不记着？”

沈擒龙看看那所房子说:“你说他们黑龙江人怎么回事，怎么在自己家门前院子里种这么多丁香？他们不知道这叫苦丁香吗？这日子能过好吗？”

南边来的人都乐了，沈擒龙说:“特务长什么样，我进去看看，他别跑了。”

侯大节一愣:“进去？你用什么身份，别惊动他。”

“什么身份也不用，我上房顶去看。”

“行吗？”

“我可是战斗部队，不是你们这些光会看的笨蛋。”

几个侦察员气得要揍他，可是沈擒龙早就已经跑到街道对面去了。

过了一会，沈擒龙已经从房顶上倒吊下来，从窗口伸过去一只眼，看着房子里边。他看到，窗口挂着洁白的薄纱窗帘，房间不大，陈设简单而舒适，整洁。

这时有人推开一扇白色的门走了进来，来的是一个面孔干瘦、身材臃肿的白发老头。奇怪的是，这个老头的模样沈擒龙像是在哪儿见过。

老头坐了一会，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两个人坐在桌子旁边，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中年妇女问道:“秀吉，西山的那份情报，送给国民党吗？不能再拖延了，咱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