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站出来道:“官家,这河中府财政能有如此多的增长,盖因公检法,而非是因为青苗法,因为青苗法在京东东路的执行方式,在河中府就是绝对禁止的,由此可见一斑。”
“文公言之有理。”
赵抃又补充道:“河中府与京东东路同时都执行免役法和青苗法,但为何京东东路一路财政的增长不及河中府一府,差别就只在于河中府是有公检法的,而京东东路并没有。”
顿时有不少大臣,站出来,表示附议。
这是目前保守派一直强调得观点,他们认为朝廷不应该话那么多精力去推行新政,而应该集中精力推行公检法,这才是国家的出路。
吕惠卿笑呵呵道:“赵相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赵抃斜目看向他,“你此话何意?”
吕惠卿道:“但凡仔细看过河中府账目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公检法的功劳,白纸黑字,这些功劳显然都是属于新法,相反,还是新法成全了公检法。”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保守派,就连革新派的许多官员也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比两地财政吗?
“你胡说八道。”
刘述立刻站出来。
吕惠卿道:“陛下在上,吕某人又怎敢胡说八道。”
赵顼也是颇感好奇地问道:“吕校勘,你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惠卿道:“陛下,这公检法只管司法,又不管财政的,财政增长与公检法有何关系?”
赵顼一愣,神情略显困惑。
是呀!
司法改革跟财政有什么关系。
文彦博当即反驳道:“谁说没有关系,公检法给河中府带去安定,打击贪污腐败,为百姓伸冤,让百姓生活无忧,同时又颁布了契约法则,促进商业发展,这些都是税入增多的原因。”
吕惠卿一脸不屑道:“文公说得非常在理,但关键不在于公检法,而是在于财政,这就是我为何说,是新法成全了公检法。”
文彦博眉头一皱,“你凭何这么说?”
吕惠卿突然看向吕公著,“计相,你方才所言,只是有关河中府财政的增加,可并没有说支出,但不知河中府去年支出如何?”
吕公著稍显迟疑了下,“河中府去年支出也是增加了不少,大概在三十万贯左右,但扣除这些支出,河中府财政还是增加了两百余贯。”
吕惠卿又问道:“那么这些多出来的支出,都是用在什么地方?”
吕公著犹豫一会儿,道:“大半都是用于公检法。”
吕惠卿笑道:“数千个皇家警察和辅警,上百个检察员,以及数十个见习助审,这可都是以前官府所不具备的,以前官府查案最多也就是十几个衙差,一个仵作,最多还加上一些巡逻的士兵。
而他们所得酬劳,可是远不及一个检察院的支出,更是比不了整个公检法,有道是,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给以前的官府这么多人才,这么大的财政支持,我相信同样也能够给河中府带去安定,促进商业发展,等等。”
刘述道:“吕校勘此言才是本末倒置,不错,公检法的确会增加财政支出,但却能带来几百万贯的财政增加,相比起来,那一点点支出,又何足挂齿啊!”
吕惠卿不理会他,继续向吕公著问道:“敢问计相,财政所增加的收入,又是源于哪里?”
吕公著眉头一皱,“税务司与转运司。”
此话一出,革新派的官员顿时是喜出望外,心中疾呼,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反观保守派,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激动,个个是愁眉紧锁,惶恐不安。
只能说,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吕惠卿道:“计相可否详细说说。”
吕公著道:“首先,税务司结合免役税得经验,在河中府将多税并为一税,且使用自主申报,严厉的打击了偷税逃税,效果是立竿见影,增加收入一百万贯,其次,转运司针对盐钞制度进行改革,使得河中府百姓大量使用盐钞,使得财政收入得到显著得增长。”
吕惠卿道:“而且还促进商业发展,因为使用盐钞,使得交税、买卖、发放军饷都变得非常简单,不知计相可否认同?”
吕公著点点头。
吕惠卿又道:“然而,改善盐钞制度的,正是那提举常平司。以工代赈,惠及百姓的,也是提举常平司,不但如此,提举常平司还将剩余的部分青苗钱,借给商人做买卖,同样也是获利颇丰,满足当地的部分财政支出。
至于免役税就更不用说,若没有那免役税,税务司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取得成功,税务司的税法改革,可正是基于免役税。计相,在下说得对否?”
吕公著点点头道:“是的。”
这一番询问下来,保守派官员顿时是方寸大乱,或小声嘀咕,或眼神交流,暗骂对方无耻。
说好决战东京汴梁,结果你们竟然玩阴的。
革新派则是一扫颓势,士气大振。
搞了半天,原来都是我们的功劳,你们还想借我们的功劳,来打击我们,你们简直就是在做梦。
一直沉默王安石眼神一直偷偷瞄向司马光,见司马光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嘴里嘟囔着,这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小样!
看我不气死你。
他们两个一直都没有出声,原因很简单,要脸。
到底新法是出自王安石之手,而司法改革是出自司马光之手,总不能自卖自夸,这得其他人去说。
忽然,王安石余光突然又瞄到富弼,只见这殿内唯二坐着的富弼仿佛已经入睡,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是面无表情,他心下不禁微微皱眉。
文彦博再度站出来道:“你这才是本末倒置,不错,那些政策都是出自转运司、提举常平司,但是你不要忘记,其中很多政策,都是被迫完善,且恰恰是皇庭的判决,促使转运司进行改变,也正是因为公检法秉公执法,打下坚实的基础,这些政策才得以执行。
就比如说你口口声声所言的盐钞,据我所知,公检法未去之前,盐钞滥发,导致贬值,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契约原则,才使得百姓都愿意相信盐钞,即便换个人上去,也会这么干,也会取得成功。”
吕惠卿笑道:“文公怎又不说,新任转运使未去之前,当地盐钞滥发,导致贬值。至于公检法么,呵呵,给那么多钱,相信别人能够干得更好。而且,事实就是河中府财政增长,皆因为转运司得政策调整得当。而转运司的政策完全是根据制置二府条例司所制定得新法。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是会根据不同的地方,做出适当的调整。如东南六路关乎京师粮食供给,故此率先在东南六路推行均输法,围绕着东南六路的漕粮进行,也根据当地情况,做出多番调整,而河中府掌管盐池,故此新法是围绕着盐池进行,而不是被迫为之。
这都足以说明,河中府财政增长,皆因王学士的新法,且公检法能够在河中府取得成功,也是因为新法给予公检法的财政支持,否则的话,数千个皇家警察,每年支出十几万贯,这河中府又如何养得起啊。”
革新派纷纷站出来,支持吕惠卿的观点,甚至表示应该取消公检法,节省支出,这样财政会更好。
保守派也纷纷站出来,指责对方睁眼说瞎话,公检法在河中府人人称道,深得民心,若无公检法打下基础,你们那些政策,拿命去执行,那马家解库铺敢与你们合作吗?谁敢用你家的盐钞?
关键你们之前不是说,河中府的财政算作公检法的,咱们来比一比吗?
如今出了结果,你们又把河中府的功劳,也算在了自己头上。
真是无耻啊!
双方立刻是吵成一团。
吵来吵去,真的如同鸡生蛋,蛋生鸡,因为他们是同时去的,且都拿得出耀眼的政绩,听着都有理,还真不好算作是谁的,谁成全了谁。
“诸位卿莫要再吵了。”
最终,赵顼还是出声,制止他们争吵,堂堂垂拱殿,愣是给吵了菜市场,成何体统。
等到他们都安静之后,赵顼直接向王安石和司马光问道:“王学士,司马学士,你们怎么看?”
司马光率先说道:“回禀陛下,关于公检法在河中府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当地百姓交口称赞,反观青苗法在京东东路,却被不少官员质疑。如此可见一斑啊!”
王安石不咸不淡道:“陕西路弹劾公检法的奏章,可比京东东路弹劾青苗法得要多出十几倍。”
司马光恼怒地看向王安石,“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可是说新法若无公检法,亦可取得成功。”
王安石反问道:“难道京东东路的财政没有增加吗?难道当地百姓没有得到帮助吗?这难道算失败吗?”
“但远不如河中府,且有诸多隐患。”司马光道。
王安石道:“新法去河中府足足有两年之多,而去京东东路只有半年多,若再过两年,京东东路的财政同样也能够得到更多的增长。”
“你!”司马光怒瞪王安石一眼,又道:“好好好,那就再等等看,看看京东东路的财政是否会如你所言。”
王安石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得眼色,又道:“但这么比,可不公平啊!因为这么比,只能证明,没有公检法,新法依旧能够取得成功,但不能证明,公检法的成功,完全是依赖新法。”
吕惠卿等人站出来,纷纷支持王安石。
以前是争论,新法少了公检法不成,但从来没有人提起,要是没有新法,公检法能不能成,而从目前来看,这也是需要证明的,因为公检法需要更多的财政支持。
赵顼不禁都稍稍点头,觉得王安石说得很有道理。
司马光犹豫片刻,道:“你说该如何证明?”
王安石道:“那青州知府的想法如你一样,故而要求先在青州试行公检法,再试行新法。不如就让公检法去青州试试看,看能否成功。”
司马光没有犹豫,信心满满道:“我并不反对。”
“那就依二位大学士之言。”
赵顼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道:“正好欧阳知府近日身体不适,已经难以处理繁重的公务,公检法若去,兴许能够为欧阳知府分担一些。”
王安石道:“官家,可让公检法去青州,但不能让张斐前去。”
不等赵顼,开口,司马光就皱眉道:“这是为何?”
王安石道:“张斐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他就是那法制之法创始人,他的能力是可以掩盖住公检法的不足,他的成功,也不能说明公检法的成功。”
司马光稍稍犹豫了下,便道:“这不用你说,张斐如今在河中府,本也分身乏术,是不可能去青州。”
“好!”
赵顼一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至于人选问题,到时你们上一道奏章给朕。”
“臣等遵命。”
司马光急忙拱手道。
赵顼又道:“对于朕而言,这国家财政能够增长,就是莫大宽慰,也足以证明,改革变法乃是国家强盛的唯一出路,故此朕决定在今年将加强变法,将在河北、江南推行青苗法、免役法和均输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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