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说不准,这种事不尝试过,又怎会知道结果。
虽然他比较担心礼教,但礼教也存在问题,到底能否发展起来,也犹未可知。
最主要的是,明言制止礼教,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敢说这话,那他就完了。
回到皇庭,张斐瞧了眼天色,径直去到花园那边,但见花丛间一道美妙的身影是若隐若现,正是高文茵。
也不知是不是沾了这里的皇气,她身上的村妇气质已完全褪去,是更显得雍容华贵。
张斐偷偷走过去,轻轻揽着高文茵的腰肢,“夫人。”
“呀!”
高文茵吓得一跳,稍稍白了眼张斐,“又吓我。”
她来河中府这么久,真是连河中府市集都不知道在哪,成天就猫在自己的小天地,别提多开心了。
张斐笑道:“夫人,你浇花比别人看书更专注。”
高文茵道:“看书专注的人,做别的事,也会很专注。”
张斐愣了下,“夫人平时又不出门,这口才是向谁学得。”
高文茵笑吟吟地瞧着他。
张斐哼道:“定是芷倩教坏了夫人。”
“无赖。”高文茵佯怒地剜了一眼张斐。
张斐张望四周那百花惊艳的景色,突然道:“夫人,如果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会不会非常不舍?”
“啊?”
高文茵惊呼一声,“我我们要离开了么?”
张斐道:“我们的家是在京城,这回只是出差而已。”
高文茵点点头,“也是,我们的家是在汴京。”
张斐瞧她神情落寞,道:“怎么?夫人很喜欢这里吗?”
高文茵稍稍点了下头,道:“相比起汴京,这里较为清静。”
张斐道:“这很简单,回去后,咱就上郊外买一间大宅子,跟这差不多的。”
高文茵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得花多少钱,咱们京城那宅子,已经是我住过最大的宅子了。”
但跟这里还是没得比,这里可是行宫改建的。
张斐摆摆手道:“夫人有所不知,要是我再不去买两间大宅子,我都不知道我是个有钱人。真烦!”
青州。
在登州之时,范纯仁是成天闲得蛋疼,天天在家挥墨,发泄心中的抑郁之情,如今来到青州,是满腔志气,打算一展抱负。
结果还真如他们所愿,由于欧阳修坐镇,青州的官员对他们也是非常客气,很快,就为他们腾出官署,当然,也没有张斐那种待遇,皇帝直接将行宫给他用,但也是非常不错。
这官署刚刚开门,立刻就有人上门诉讼,公检法很快就运作起来,这可是将范纯仁给乐坏了。
终于有活可干了。
可是渐渐地,他们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检察院。
范纯仁、钱顗望着那堆积如山的状纸,目光都变得呆滞。
过得半响,钱顗缓缓转过头来,“这这里有多少状纸?”
范纯仁道:“七百余份。”
“.!”
钱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这这怎么审得过来。”
范纯仁道:“如果只是多,也就罢了,多派人手过来就行,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多,而是在于许多案件非常难审。”
钱顗疑惑地看着他。
范纯仁随便拿起几份来,递给钱顗。
钱顗草草看得两眼,全都是高利贷诉讼,拖欠军饷诉讼,拖欠工钱诉讼,绝户田税诉讼,等等。
这十有八九,不是跟官府有关,就是跟地主有关。
“这下可是糟了。”
钱顗终于知道范纯仁为何犯难,片刻间,就已经是满面大汗:“这些案件,张三在河中府已经给出判例,如果我们不那么判,如何叫人信服,但如果咱们真的那么判,这边官府又是否会答应?”
范纯仁道:“正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张三对此类案件的判决,故而才上门告状。”
那些衙差、士兵一听,原来拖欠工薪、军饷,还能够跟官府打官司,不告那就是傻逼。
钱顗皱眉道:“河中府离青州上千里之远,怎么可能这么多人知晓,你之前在登州可以听闻百姓谈论这些事?”
范纯仁摇摇头,“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钱顗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人,道:“那可怎么办,张三在河中府,主要是用两招来解决这些问题,其一,盐债、盐钞;其二,就是分期偿还。但这可能都不适用于青州。”
范纯仁道:“不,他还有一招。”
钱顗问道:“什么招?”
“裁军!”范纯仁道:“他先利用裁军,为往后河中府的财政,打好基础,又用盐钞、盐债,支付当下的赔偿,往后节省出来的财政,刚好可以负担盐债带来的利息。”
钱顗道:“这青州驻军跟河中府可是没得比,就算裁也省不了多少钱。”
说着,他面色骇然,“你说得不会是裁官吧?”
范纯仁点点头道:“这些问题皆是因为财政负担太重,唯有缩减财政支出,才能利用张三的判决,去解决这些问题。”
钱顗皱眉道:“如果我们一上来就要裁官,这只怕会得罪很多人,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范纯仁道:“但除此之外,是别无他法,如果我们要求官府拿钱出来赔偿,财政那边肯定会出问题。”
钱顗思索一会儿,“这样,我们先去跟欧阳知府商量一下。”
范纯仁犹豫片刻,心道,不错,皇庭只能判决官府赔偿,但不能要求官府裁官,这到底需要官府的支持。点点头道:“好吧。”
二人立刻去找到欧阳修。
“咳咳!”
欧阳修听到范纯仁建议裁官,不由得咳了两声,又道:“当初我就跟你爹说,本朝之祸,在于冗官,可你爹却偏偏认为是贪污腐败所致,如今过去这么些年,这冗官变得愈发严重,昔日满腔抱负的有才之士,如今也陷在三冗之中,想要裁官,谈何容易啊!”
当初君子党意气风发,想要做很多事,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是爷爷辈,自己的儿孙也当上官,他们还会答应吗?
这冗官是越早处理越好,是不能拖的。
范纯仁也知其理,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欧阳修一番思虑后,“老拙时日无多,就是答应你,又有何妨,但就怕会因此连累到公检法。这样,你赶紧写一封信给司马君实,看看他怎么说,他如果答应,那老拙就拼尽这最后一口气,也要助你这一臂之力。”
范纯仁道:“还是欧阳叔父考虑的周详,侄儿这就写信给司马学士。”
于是,他赶紧写一封信,快马送去京师,一方面谈论冗官之事,另一方面,则是要求司马光再多派一些人来。
这青州离汴京也不是很远,快马加鞭,很快信就送到京城。
司马光看到这封信时,头都是大的,“他这是想效仿张三,借机消除冗官之祸。”
文彦博道:“就怕纯仁是在东施效颦,为何张三建议裁军,而不是裁官,就是他也知道,裁官将会使得他的努力,付之东流,目前时机尚不成熟。”
三冗之祸,谁不知道,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王安石也是另辟蹊径,他的新法中就没有提到过这一点,只是悄摸摸的去减一点,都不敢明说。
可见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
司马光道:“那现在怎么办,范纯仁也必须遵从张三的判例,可若是不削减支出,青州财政就无法给予这些判决支持。”
吕公著不禁都质疑道:“到底是公检法的成功,还是张三的成功,还真不好说啊!”
富弼睁开眼来,“恰恰相反,这不是张三的成功,而是张三闯的祸,他那些判决,太过出色,自古都未有之,你们可有见过哪朝的官府,对百姓进行过如此大规模的赔偿,如果没有张三的判决在先,纯仁他们也是能够处理的过来,当然,也没有那么多人去告状。”
吕公著又点点头。
确实,那种赔偿,确实吓人,真的就是盐债、盐钞给兜底,但青州可不具备这些条件。
富弼又道:“如今唯一之策,就是将张三调回来。”
司马光忙道:“可是我们已经在官家面前,承诺不用张三。”
富弼瞧他一眼道:“君实啊,你真是死脑筋,不用张三,是不让他去青州,但可以调他回汴梁,如此他就可以借用京官的特殊地位,去影响青州的公检法。正好张三也快三年,本也应该调任。”
司马光还是想赢得堂堂正正,也是对公检法充满信心,又道:“但这远水救不了近火。”
文彦博道:“富公说得一点没错,你真是死脑筋。案子不得一桩一桩的审,让纯仁他们先审一些容易处理的,我们还是有足够的时日。”
司马光纠结半响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富弼又道:“还有,这人手可得马上安排,他们两个人,是寡不敌众,你可别又拖着。”
司马光赶忙道:“这人选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文彦博诧异道:“这回你为何又这么快?”
司马光讪讪一笑,道:“当初这一批人本是要调派他们去河中府的,结果张三自己培养一批庭长,那些人也得到官家的应允,故此我就没有再做安排。”
富弼问道:“都有谁?”
司马光回答道:“刘挚、粱焘、孙固.!”
他一连报了三十多个名字。
全都是进士,三分之一是出自嘉佑年间,三分之二是出自元祐和熙宁的进士,反正就是一个一个年富力强的带上两个后起之秀。
文彦博呵呵笑道:“你真是慢工出细活啊!”
这些人都是无可挑剔,道德、才华都属上佳。
在识人方面,司马光确实比王安石要强上N多个档次,唯一一个看走眼的,还就是张斐,他生平做过最心虚的事,也全都是拜张三所赐,无一例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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