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惊讶道:“你能说服得了?”
赵顼惊讶道:“你能说服得了?”
他真不相信。
这里面涉及到党争,党争就是不讲道理,你怎么去说服。
张斐笑道:“这不就是我的作用吗?”
赵顼暗自思忖着,他毕竟年轻气盛,其实还想耀武扬威的,但张斐的那番话,也令他感到担忧,你现在多嚣张,万一那边出问题,那到时打脸的就有多狠,这攻城容易,守城难啊,更何况那边还不全是汉人,一旦失败,这确实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
政治的艺术,就是妥协,而不是斗气。
再三思量后,赵顼道:“那行吧,你先去跟他们商量一下,如果他们都答应,朕也不反对。另外,警署方面,就让曹栋栋他们去吧。”
“他们可不行。”
张斐赶忙道:“那几个小子,一旦打仗,他们绝对会带着皇家警察往前冲得,那可就彻底完了,警署的作用主要是稳定后方。不过我倒是觉得曹总警司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与皇庭和检察院不同,警署是最容易与百姓发生矛盾的,而那里刚刚被收复,目前又是军队直接管辖,到时警署去接管,极有可能与当地士兵发生矛盾,派往当地的警司,必须要有一个分量够重的人压阵。”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也刚刚好,王韶是王安石的人,范镇是司马光的人,曹评是他人,可以达到一个平衡。
反过来说,一旦平衡破裂,那就是无尽的内耗,相互拖后腿。
可见凡事都有两面。
这种操作,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赵顼还是有些担忧,于是道:“你先去跟他们商量,到时再说吧。”
“是。”
张斐点点头。
可哪里还用张斐去找他们,这刚出皇宫,来到皇城范围,张斐就被司马光给劫走了。
“官家找过你了?”
见到张斐,司马光便直接问道。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可是让你去熙河之地,建设公检法?”
张斐又点点头。
司马光皱眉问道:“那你还有答应?”
张斐道:“我拒绝了。”
司马光面色一喜,又是问道:“为何?”
张斐如实道:“王韶急于让我前去,定是那边有很多问题没法处理,我毫无准备,就贸然前去,若出问题,必然是责任在我,毕竟我如今是许多朝中大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正在到处找机会对付我。”
司马光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微笑来,“你小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考虑的十分周详。千万不能去,这就是一个陷阱。
虽说熙河五州,那是我中原旧土,但自唐朝纷乱,那片土地长达百余年未再受到中原掌控,说是旧土,实则更似新疆,当地百姓早已不知中原之事,人心不齐,想要彻底掌控,这绝非是公检法可以完成。
当初官家决定熙河开边,我就不赞成,如今西北民力尚未恢复,他们就急于拓边,即便取得大胜,他们根本就无法从当地收上税来,这又得耗费西北民力,同时还得削弱我军在西线的防守力量。
果不其然,那边现在正面临着这个问题,王韶为何点名让你去,不是他崇尚公检法,而是他要利用你的才能,去解决当地的军费开支。
但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从西北运送粮食,西北财政刚有起色,若要筹集军费,必然是要增税,若是你来开这口,必然会让公检法失去西北百姓的支持。”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都知道,但问题是最初你们就没有阻止这一战略,事已至此,难道让我袖手旁观,我虽是一个珥笔,但蒙圣恩眷顾,才有今日的成就,我不可能不管不顾,毕竟当官又不是斗气。”
说到后面,他是一脸正气。
司马光神情一变,老脸微微泛红,“我我也不是让你不管,但问题是,除了增加西北百姓的负担,几乎没有其它的办法解决。
而且一旦出问题,他们就会将责任全部推倒我们头上。上回河中府一事,他们可就是这么干的。”
上回王安石将河中府的功劳全部算在新政头上,这事引起保守派很大的不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张斐是义正言辞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更得为之努力,不然西北百姓承受太多负担,不是吗?”
司马光愣了愣,打量张斐片刻,“你小子今儿可不一样,以往你满口都是利益,今儿张嘴就是天下大义,你这是在故意讽刺老夫吧。”
“不敢!”
张斐当即破功,嘿嘿一笑,又无奈道:“主要是我没得选,那我不如说得正义凛然。”
司马光道:“你不是拒绝了吗?”
张斐道:“我只是拒绝现在去,我是建议官家先派过人去探探路,熟悉当地情况,到时我再过去。”
司马光叹了口气,“我就说吗,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拒绝了官家,原来如此。”
张斐讪讪道:“司马学士,这不打也打了,地盘也拿下了,我们就得想办法,减轻百姓的负担,减轻国家的负担。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让他们胡来,我们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你就不怕这是在助纣咳咳,此事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
司马光直摇头,“其实拓边熙河,从战略上来说,那是绝对正确的,这能使得西夏腹背受敌,使得我国处于战略优势。但打仗是要求天时地利人和,此三样如今都不在我军这边。如今国家财政是入不敷出,内部矛盾重重,绝非拓边好时机。可这一点他王介甫他就不知道吗?你可有想过,为何王介甫仍然急于推动熙河拓边?”
张斐微微皱眉道:“王学士一直都想收复故土。”
“他是有这雄心壮志,但不急于这一时。”司马光道:“王介甫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希望借此得到官家更为坚定的支持。
你好好想想,如果不兴兵打仗,那国家就不会迫切的需要大量的财政支出,那么王介甫又凭什么去极力推动朝廷敛财。
唯有积极拓边,对外兴兵,王介甫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因为新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国敛财,到时官家也离不开他。
但这可是非常危险得,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到时边境官吏,都会积极推动对外作战,届时,国必危矣啊。
我们公检法在此中发挥的作用,就是要限制住他,避免以对外兴兵为由,盘剥百姓,让他知道,如今国家根本承受不住对外兴兵,穷尽西北民力,收复一块土地,又引来无数麻烦,这当真值得吗?”
当真如此吗?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是王安石敛财,本也是为打仗啊!张斐还真不好判断,王安石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是他认为司马光有一点说得对,就是皇帝和宰相的态度,将会决定边境官员对外事处理的方法,可能会引发更多的战事。
张斐思量一会儿,问道:“所以司马学士是希望,利用公检法捍卫西北百姓的利益,避免王学士在当地增税。”
司马光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在不对百姓增税情况的下,就不可能满足熙河拓边,到时王介甫必然是会原形毕露。官家现在还年轻,根本不知道,打一场仗,他只得一时之痛快,而百姓却得承受十年之苦。
如那汉武帝有文景之治的支持,尚且差点打得国破家亡,那唐太宗雄才伟略,文治武功,但也知签下渭水之盟,待会国力恢复之后,再图霸业。
而我大宋如今一穷二白,还背负着三冗之重,凭什么去开疆扩土啊。”
说到后面,司马光真是泪眼汪汪,人家什么家境,咱们什么家境,这能比吗?
张斐问道:“司马学士可有跟官家说过这一番话。”
司马光道:“当然有说过,我建议官家,暂且先休养生息,整顿吏治,恢复民生,积蓄国力,待国力充沛之后,再图霸业。”
说这里,他长叹一声,“可惜官家未有听从我的建议。”
张斐道:“如果司马学士只是说了这几句话,那我也能理解为何官家没有听从司马学士的。”
司马光眉头一皱,“为何?”
张斐回答道:“我非常认同司马学士的顾虑,但司马学士若想说服官家,就必须要拿出类似于诸葛亮《隆中对》的一整套完整的战略计划,需要几年恢复期,何时出兵,几年灭西夏。官家想要收复故土,不想被动挨打,这绝不是错误的战略思想,因为乞讨是换不来和平的。”
这一句话直接就问到司马光的软肋,他考虑地非常周详,他能想到这么做,会遇到怎样怎么样的问题,后果又是怎样,毕竟他是研究历史的,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但他又拿不出更好的战略来。
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从这一点来分析,司马光是没有达到王安石的境界,更加不能跟房玄龄、杜如晦他们相提并论。
宰相之才,必须是要有大战略。
司马光最好就是干到副宰相,专门去分析战略上的不足,这他是非常擅长,但想要完成雄图霸业,就还得用王安石这样的不世之才。
如果他们二人合作,以王安石为主,司马光为辅,其实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组合,王安石能够提出谋略,司马光能帮他修补,可惜他们性格又是如此像似,嘴比鸭子还硬。
司马光也鸡贼,故作不以为意:“只要国力强盛,还怕无人献策吗?但凡事都有先后之分,在国力孱弱的情况下却积极对外兴兵,那只会导致内忧外患,国破家亡。”
张斐点点头,道:“但如果我们公检法不积极参与,我们又拿什么去限制他们损耗西北民力?真到那时候,官家还会考虑到公检法吗?”
司马光微微皱眉,抚须问道:“你有何良策?”
张斐道:“如今是他们需要我们,这就是我们谈条件的最佳时刻。我们必须让官家保证,在熙河之地,未有彻底稳定之前,不能再进一步对外用兵,只能巩固防守,否则的话,国家根本负担不起。”
司马光道:“官家能答应吗?”
张斐道:“不答应,那咱们就不管,反正也管不过来。”
司马光犹豫了一会儿,“但你能在不增税的情况下,解决熙河的财政开支吗?”
张斐道:“不管王宣抚使建议我去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熙河地区最大的优势,就是贸易,而公检法地区的确促进贸易发展,若想解决熙河财政,这也是唯一的解法。
不过我也没有十足把握,故此我会先派人过去,探探路,然后我再过去。”
司马光又问道:“那你是举荐何人前去?”
张斐道:“吕大均和范镇。”
司马光眼中一亮,但同时又疑惑道:“王介甫那边会答应吗?”
范镇跟王安石吵得互相骂娘,王安石会答应吗?
张斐道:“我会说服了王学士,现在是他有求于我们,而且到时由司马学士你来举荐,我们必须得让人知道,是他们有求于我们,而非是我们主动介入。
如此一来,也就不怕到时若出问题,他们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公检法。”
司马光思索半响,道:“你若有办法解决,那我可以答应你。”
张斐笑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得一块想办法解决,这总比抱着一块死要强吧。”
司马光哼道:“那也得王介甫答应,你先说服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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