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安心住在未央宫里,伤已养得差不多,本来皇后娘娘是放下心来的,可又听说宁乐公主来磨人,非要胤儿陪着她一起胡闹去出宫,当时她若在场自不会允,可届时她正在太后宫里,于是便被这两个小辈给瞒着了。
太子什么脾性她自是了解,哪个会这么不知轻重,倒是宁乐那丫头仗着圣上与柔妃的宠爱,行事向来任性得很,此番不用想也知晓,定是那丫头苦苦来求,太子拗不过又心软,这才答应的。
后来知情,可把她吓得够呛,生怕太子微服在外,再出什么意外,于是提心吊胆一天才把人给等回来,只是碍于柔妃的面子她不好发作,不然定是要将宁乐呵斥一番。
结果上次顾虑着没说,略加纵容,没想到还没过几天,宁乐又拉着凛儿出去了,于是这回皇后是实实的不悦了。
“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个轻重。上次你惯着她也就罢了,这次又拉上凛儿出去胡闹,柔妃就知道纵溺这孩子,性子再不知收收,如何嫁得了人。”
太子坐在对面正剥着一个橘子,闻言抬眼,有些意外地问道:“母后不是向来都很喜欢宁儿吗?之前还和柔妃娘娘说,要是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那是之前。”
皇后肃目板着脸回,可见是有多么介意,宁乐拉他出宫这事了。
太子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伸手把自己刚刚剥好的甜橘往前一递,笑容温和,“其实不怪宁儿的,憋闷得久了,我的确也想出宫去溜达溜达,不想惹得母后这样担心,儿臣知错了。”
皇后哪会深究这话,当下听了理所应当地认为太子是在为宁乐开脱,于是摇叹说:“就你性子好,现在还为着她说话。”
太子莞尔,不再多言。
只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虽然出宫的确是宁乐先行提议,不过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给施霓的礼物,他不想随意交给下人去办,此事必须得他自己亲自过眼才能放心。
好在,锦缎庄子刚从岭南进来了新货成衣,质地精良,款式也好,他看着就不是俗物,于是一下便定了。
可他买下来,却不好亲自送去浮芳苑,于是只好暗中找到未央宫的一个小宫女儿,叫她以自己的名义避过母后去送,只是礼虽送到了,可他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
大概是杞人忧天了吧,太子心想,反正人总归是还在宫里住着,加之父皇已经口头允过把人赐给他,如此,还能出什么差池。
叫太子没料到的是,阻他的不是父皇,而是向来纵爱他的母后。
那件原本要送给施霓的绣花留仙裙,自是也没被宫女送去浮芳苑,却是摆在了皇后娘娘面前,为她心中对施霓的不喜再添几分。
自辞花节当日,亲眼看到施霓对太子献酒勾撩,皇后心中简直警铃大震,太子是大梁储君,身边女子需是能给他带来助力的。
她心仪勇毅侯府孙家的嫡长女,当日还特意邀孙姑娘来参席,之后若不是出了刺客贼人,待宴饮结束,她便会和侯府夫人一起带着孩子们相看。
比起施霓,孙家的姑娘当然更显端庄淑女,虽说相貌并不十分惊人,可却在“才”字上很是出色。更重要的是,孙家历代手掌兵权,当朝除去霍氏,便是孙氏,能给胤儿以实际靠背。
而如今朝堂之上,人人都觉太子势稳,除去他自身的勤勉贤德,更是有亲舅舅言相的辅佐,可思及一桩陈年隐事,皇后便觉只这唯一倚靠,恐怕还不行。
既如此,她又哪里还容得了这衣服被送到施霓跟前,更不能叫太子发现了去,施霓如今早已不在宫中。
……
城郊演练场。
霍厌奉皇命在营中挑选个中强者,组成暗影护卫队,以增京城守卫的战斗力。
其实这些人原本就是霍厌的部下,比起长久驻守京城的御林军或是巡卫营,他们这样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队伍,从上到下,不论兵将,战斗力自比本土军不止强上一点。
可到底是上次牧游云刺杀之事叫梁帝心有余悸,陛下这个当口不给他找点事情做,以求心安,倒显得不正常了。
只是要选人,规则便要制定严格,这个要定下,他这个主帅将军自要全程参与,营中有蒙琤、单起两位校尉在,霍厌虽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可也清闲不到哪里去,甚至在遴选开始两日后,他连抽身回府的功夫都没有,晚间也是直接住在了营里。
对霍厌而言,这些放在以前都是家常便饭,他是行武从军之人,更是一军之帅,自当以身作则,吃苦在先,往日里遇到这般情况,他连心都不会挂一下,也不觉得不适应,可大概是之前夜夜怀里都有软香抱着,这乍一分开,睡前席间空凉,他怎么不起点心思。
军中不可进女子,这是规矩他不可破,而眼下虽不算严谨从军,但在营中本质上也没什么分别,于是霍厌暗下眼,忙将把人偷带进来的念头给压了下去,而后夜漫漫,自行忍得辛苦。
这些,他没跟旁人言,可荆善却被将军所想猜个半透,于是在心里偷偷自作主张地出了个主意。
第二日,霍厌意外染了风寒,不怎么严重,他自己并没打算在意,可荆善却很是上心地提议说道。
“自打回了京,那从军的马大夫便值休回了家,不如属下立刻进城去跑一趟,把人马大夫尽早接回来。”
霍厌着着重甲,手执剑上,声音没有起伏,“不必了。过几日自愈便好。”
荆善却说:“那哪成啊,将军之前的阴毒再释,哪还经得起折腾,而且属下回城一趟,将军可有话带给……姑娘?”
闻听这句话,霍厌终于有所反应地回头看过去一眼,在属下面前他不想表现出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虽事实如此,但到底还是要端持着些。
所以,他本想拒绝的,可那到底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惦记,于是略微思索后,到底还是改了口。
“也好。此番风寒来得凶,叫营中不少兵将都染了病,你进城把马大夫叫回来,帮着给大伙一起瞧瞧,也好不耽误遴选。”
霍厌交代得一本正经,一番言语半个字没提到施霓,可荆善终究是个上道的。
他及时问:“那姑娘那边……”
霍厌轻咳一声,板着脸,面不改色地吩咐说:“说我还有七八日便回,叫她看顾好自己,天渐凉,别寒到身子。”
“是!”
霍厌不知,荆善的会看眼色,远不只当下这些。
……
很快办好马大夫的事,荆善便以为将军带衣服的由头,回了趟将军府,之后自是免不了被夫人仔细详问一番,他也一一照着将军的交代,叫夫人只管安心。
之后终于得了空闲,荆善避着人偷溜进书房,没敢耽误地寻着暗道去找了施霓。
这条路,施霓以为只她和将军知晓,于是在铃铛猝不及响起的时候,施霓惊了一瞬,而后还傻傻地以为将军提前得返,忙面上挂着喜色提快脚步去相迎。
可入目,却是荆善的面貌,施霓不免惊诧一瞬,同时也防备起来。
毕竟,这算是第三人,即便他是将军的亲信,施霓也不安心,于是当下手心握紧,背脊也僵,实不知该说什么。
荆善见施霓戒备心重,于是忙将来意告知,还特意强调说,当时这暗道就是将军交代他来完成的,所以此事,将军对他没隐瞒。
此话意思明了,她和将军的私密关系,荆善是心知肚明的。
思及此,施霓也从方才周身满是警惕的防备之姿,转而便得莫名不自在。
一个外臣将军,一个异族降女,混在一起简直是忌讳。
所幸荆善没叫她尴尬太久,直接说了来意,“将军在营染了风寒,病时更为思念姑娘,只是将军大概是顾及着行军不可沾女色的军规,一直没外露什么,可依属下看,眼下军队驻扎在营,自然不算是行军,带姑娘进去只要别太高调,自不妨什么事,将军那边病着也的确需要人照料,属下自作主张一回,想问问姑娘的意思……”
将军走前说过,带她进营是不便的,所以听了荆善的话,她心里多少是有顾虑,可又想将军粗心,染病何能将自己照顾周到,心里着实是担心得紧。
荆善还在等她回答,施霓认真思量,还是决定要去。
“如此,还请副将指教,如才能低调些入营?”
荆善面上一笑,只觉将军事后是定要赏他的。
当下他恭敬颔首道:“姑娘不必和属下客气,至于如何低调进营,属下早已想好主意。”
从暗道退出,荆善又从程夫人那里拿了将军的衣物包裹,之后很快离了府,他行事向来谨慎,确认出府后无人注意他的去向,这才安心地与马大夫的轿子汇合,后又一起等在一个不怎么过人的偏僻巷口。
“荆副将,我们这是等谁啊。”马大夫年过花甲,眼神更是不太好,问话时伸手掀开帘布,眯着一双布满褶皱的眼睛,有点醉迷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