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穆美人被赐白绫。
这件事如滴水没入瀚海,悄无声息。
翌日,皇后来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她站在静室外头,看着里头人影些微,太后正在佛龛前念经。
太后身边的芳嬷嬷走了过来,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此事做得不妥当,那穆美人,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太后娘娘为了公府,昨夜去了乾清宫,回来后,一宿都没睡着。”
皇后面色讪讪:“是臣妾处置不当,臣妾知罪。”
芳嬷嬷说:“太后娘娘不爱听这些后话,娘娘还请回吧。”
皇后只得告退。
皇后回到坤宁宫,坐在靠椅上,轻拨茶盏,吩咐道:“穆美人毕竟是国公府出来的,你去国公府说一声,要务必善待她的家人,多封些银子。”
巧云撇撇嘴:“那穆美人就是个狐媚子,可她狐媚子却也不用在正途上,无用得很。”
皇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慢着,这事先别往公府里传,宴之的婚事就是这几日了,别惹了晦气。”
巧云连忙称是。
这件事到底是传到了魏国公府。
已经到了晚上,魏国公府迎回了新娘子,张灯结彩,锣鼓喧嚣。
陈宴之醉得狠了,忽然一脚踢开了桌子:“你说什么?宫里的穆美人没了?”
国公夫人连忙让人捂住他的嘴:“孽障!喝了几斤黄汤就如此不知轻重!还不赶紧将他给我拖下去,给他绑到洞房去!”
徐月盈坐在洞房里,羞涩地地低着头,陡然听见外头吵闹的动静,问身旁侍女:“怎么了?”
侍女也不甚清楚:“姑爷醉了酒,好像是在外面闹。”
徐月盈还要再问,却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是陈宴之走了进来。徐月盈含羞重新坐下,蒙着盖头等陈宴之拿喜秤挑开。
但陈宴之走了进来,顾也不顾徐月盈,蒙头就睡。
徐月盈怔了半晌,伸出手去推陈宴之:“夫君。”
陈宴之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若你当初从了我,如今也不会惨死在宫中。”
徐月盈瞪着眼看陈宴之,但陈宴之倒头就睡了过去。
徐月盈左思右想睡不着,她派了心腹侍女,得知了一桩陈宴之的阴私事。
原来,宫中近来死的那个穆美人是出身魏国公府的,她生得美貌,是魏国公府预备着送到宫里,给皇后争宠用的。
后来,陈宴之偶尔碰见她,见她貌美,要逼迫她,差点被陈宴之得了手。
国公夫人于是赶忙将她送进了宫,没想到,红颜薄命,哪里也留不下她一条性命。
徐月盈得知后没有为这个穆美人感到惋惜,她只觉得陈宴之为了一个穆美人冷落了她的洞房夜,让她怒不可遏。
第二日,徐月盈没有去拜见婆母,她在魏国公府大闹了一场,魏国公府勉强将这事按了下去,没让人发觉和宫里死去的穆美人有关。
得知了穆美人的死讯,赵蘅玉的装病,变成了真病。
也许是水银的毒气真的侵入了她的身体,也许是她陡然面临了宫闱的残酷,赵蘅玉缠绵病榻有好些天了。
嘉贵人来承禧殿看赵蘅玉,她试了试赵蘅玉的额头,正要抽开手,赵蘅玉握住了她。
“母妃,我是不是做错了。”赵蘅玉瓮声瓮气,小脸白生生的没有一丝血色。
嘉贵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蘅蘅,你知道母妃为什么这次放手让你去做这些吗?”
赵蘅玉说:“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让她不敢再伤害我们。”
嘉贵人摇头:“不,因为蘅蘅你长大了,总要面对这些腌臜事,”她叹了一口气,“你父皇近几年越发病重了,你被保护得这样好,我总免不了担心,如有朝一日……”
赵蘅玉将嘉贵人的手握得很紧:“我如今晓得了,只是因为我的任性,白白丧了一条人命,我……”
嘉贵人拍拍赵蘅玉的头:“不要多想。”
她见赵蘅玉依旧一脸苍白,她笑道:“母妃让阿珣来看看你,如何?”
虽然依旧心事重重,但赵蘅玉点了点头:“好。”
赵珣过来的时候,赵蘅玉正在喝一碗很苦的汤药,赵珣坐在床榻边的靠椅上,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的皇姐紧皱着细绒似的眉,小口小口将汤药喝完。
喝完之后,她掏出帕子,沾了一下唇上亮晶晶的汤药水渍,而后她将帕子塞到赵珣手中:“阿珣,帮我擦擦,好像有药汤溅在脸上,不知擦干净了没。”
赵珣凝目望着她,她脸颊上有一点褐色,像是一枚小痣。
但赵珣不愿意触碰她,他张开手,任由帕子掉在地上:“很干净。”
“好。”赵蘅玉喝完药重新躺了下去。
赵珣看着赵蘅玉将脸颊贴着被衾,他希望赵蘅玉将那药渍不经意间擦掉,但赵蘅玉很好地避过了。
赵珣望着她脸颊上的褐色小痣,微微走神,
像是细细的鱼刺亘在赵珣心里,他有些心神不宁。
赵蘅玉闭上眼睛,像是要睡了,可是等了许久,她的呼吸依旧没有平缓,她睁开眼睛:“阿珣,我心里有些难受。”
赵珣微笑:“是因为穆美人的事?”
赵蘅玉点头。
赵珣说:“宫里这样多的人,死了又来,没什么打紧的。”
赵蘅玉惊诧地望着他,面前的少年依旧温和平静,但赵蘅玉不可避免地将梦中沾满血腥肃杀之气的男人和他重叠。
赵珣有所察觉地抬头:“阿姐?”
赵蘅玉回神:“没……没事,只是对阿珣这样说感到些许意外。”
赵蘅玉低头,听见赵珣说:“意外吗?”
赵蘅玉觉得赵珣的语气有一丝奇怪,但她抓不住这微妙的怪异,她听赵珣笑着说:“阿姐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时候,宫中常常有人饿着、冷着、被推出去送了死……一个穆美人而已,阿姐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