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也许是昨晚她一宿没睡,也没吃东西,所以虚弱得过分。
她吞咽着唾液,润了润喉咙,艰涩问道:“昨夜究竟是怎么了?”
赵蘅玉以为李德海要闪烁其词,没想到李德海反问道:“昨夜形势复杂,公主问的是谁?”
赵蘅玉首先问道:“父皇安好吗?”
李德海说:“圣上安好。”
赵蘅玉又问:“二皇兄怎么了?他为何要攻入禁宫来?”
李德海回答:“庶人赵瑁以为圣上驾崩秘不发丧,起兵夜犯宫廷,企图谋反,现已伏诛。”
赵蘅玉整颗心重重地一坠。
赵瑁被杀,还被定下了谋逆之罪,她作为二皇子党,会有什么下场。
赵蘅玉白着脸,问最后一个问题:“太子哥哥被废了吗?为什么燕王成了太子?”
李德海说道:“昨日,先太子薨了,皇后命人全城戒备,因此才引起了庶人赵瑁的疑心,幸而有如今的太子殿下拨乱反正。”
听到兄长陆续没了两个,赵蘅玉的面色渐渐褪了个干净,她艰难问道:“六弟的太子之位,是从何而来,昨夜父皇明明……”
李德海打断了她:“自是圣上亲口敕封,事急从权,昨夜仅有乾清宫的几个宫人见证。”
赵蘅玉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皇帝昨夜明明昏迷,赵珣如何能被他亲自封为太子。
可如今先太子和赵瑁都已经死了,剩下的皇子中只有赵珣,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赵瑜。
赵珣已经控制了禁宫和整个皇城,太子之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赵蘅玉动了动嘴唇,陷入沉默。
李德海问道:“公主还有话要问吗?”
赵蘅玉轻轻问道:“太子打算如何处置二皇子党羽?如何处置忠勇伯府、永宁侯府、嘉嫔、秦贵妃……还有我?”
问到这里,方才言无不尽的李德海沉默半晌,说道:“奴婢不知。”
赵蘅玉木然地跟着李德海走进了延福殿。
延福殿在乾清宫西侧,一圈红墙围护,独门独户又离乾清宫极近。
赵蘅玉不想住延福殿,她只想住长春宫和嘉嫔与赵瑜待在一起,但她明白如今没有她挑选的余地。
在掌权的赵珣眼中,她不过是俎上鱼肉。
赵蘅玉有些发愁地想着,不知那时和赵珣约定的,和他试一次从此各不纠缠的话,还做不做数。
延福殿内,燕支和花钿都站在廊下等着,看着熟悉的面孔,赵蘅玉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德海将赵蘅玉引入殿内就退了出去。
花钿急匆匆地冲到了赵蘅玉跟前,未说话已经激动得开始流泪:“公主,可算见到你了,奴婢昨晚和燕支都要吓死了。”
燕支比花钿沉稳许多,可她也忍不住后怕:“公主安好便好了。”
见李德海离开,赵蘅玉将燕支和花钿的手拉住,匆匆走进殿内,合上了门,她神色紧张问道:“你们来到延福殿后,可曾出去过?”
花钿摇头:“奴婢两人一直在这里等着公主。”
赵蘅玉问道:“我是在问,你们能出去吗?”
燕支和花钿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延福殿的蹊跷。
燕支迟疑地说:“昨夜我和花钿都是被关在值班房里,天还没亮,就被人叫来延福殿,”她悄悄往外望了一眼,“延福殿的宫人太监不少,可是个个都沉默寡言,现在想来,是在防着我们。”
赵蘅玉扭着帕子来回走了两步,她看着燕支说道:“你现在出去,就说要去取我在承禧殿的衣裳,试试他们放不放你。”
“公主……”燕支转头望向了殿内。
赵蘅玉也循着她的目光望里望过去,只见屋子的布局、桌椅陈设和赵蘅玉的承禧殿如出一辙。
赵蘅玉不明白赵珣的心思,看到这些,她只感到心里一沉。
燕支说道:“似乎是六殿下特意寻了相似的东西在这里摆上,看起来和承禧殿一样了。”
赵蘅玉走了过去,她扫了一眼博古架,说道:“我记得这里应当摆着一对瓷娃娃。”
燕支点头,她记得,那是大约两三年前,燕支预备让赵蘅玉送给斐文若的礼物。
赵蘅玉便说:“燕支,你就出去,说要去取那对瓷娃娃。”
燕支点了点头,依言开门,下了台阶往宫殿门口走去。
赵蘅玉看着燕支走到门口,几个看似安静站立的宫人忽然朝燕支涌了过去,宫人们都是缄默恭敬的,他们微微颔首,可是却堵在门口,让燕支一步都出不了门。
眼看更多的宫人朝门口走了过去,赵蘅玉出声:“燕支回来,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燕支面带惶惶地回来了,她低声在赵蘅玉耳边飞快说道:“公主,我们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赵蘅玉抬手示意她停下,一个黄衣宫女走了过来,欠身说道:“三公主,是一对瓷娃娃吗?奴婢已经派人去取了。”
赵蘅玉仿若不知赵珣试图囚禁她的意图,微笑颔首:“好。”
赵蘅玉转身回到寝殿。
她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转眼间,她在延福殿已经住了有两三天,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赵珣显然没打算苛待她。
可是,这两三天里,赵珣一直没有过来见她。
赵蘅玉不免心中越来越不安,她原先以为,赵珣软禁她,是因为方便和她夜夜荒唐,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他应当是将她当做二皇子党幽禁起来了。
那除了她,其余的二皇子党呢?
赵蘅玉越想越惊惶,她终于按捺不住,不再借由拿东西试探着出门,她直接来到了宫殿门口,她说道:“我要见他。”
她原以为宫人会再次推阻,没想到,他们竟然躬身道:“太子殿下恭候良久。”
赵蘅玉缓缓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下了阶梯。
宫人引她至乾清宫,这巍峨宫殿,前几日她来过、住过,分外熟悉,几日不见,却恍然觉得陌生。
菱花隔扇门窗上厚厚的毡帘换上了清幽竹帘,沉闷的暗红窗纱换做了秋香色的软烟罗,看上去面目一新。
赵珣似乎已经变成了乾清宫的主人。
可是父皇……分明还在。
宫人见赵蘅玉停了下来,不解说道:“公主,请。”
赵蘅玉跟随宫人走到了南庑房,这里是皇帝的书房,如今是赵珣暂且住在这边的暖阁中。
宫人打起竹帘,赵蘅玉抬头望见了赵珣。
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的纻丝盘领袍,气质更加冷凝了些,隐约的肃杀之气似被包裹在团团云雾中,让人看不出深浅究竟。
赵珣略抬起下巴,宫人如水一般退了下去。
赵珣眯眼,等着赵蘅玉靠近。
赵蘅玉却全身一僵,堪堪在门口止步不动了。
片刻后,她装作无事般开口:“阿珣,这几日你可好?”
赵珣望着赵蘅玉迟迟不肯走近他,面色渐渐有些沉凝,他不咸不淡道:“好。”
赵蘅玉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赵珣皱着眉毛看她半晌,终于是自己软了语气:“这几日乏得很,几天几夜没睡个囫囵觉。”
这几日,他忙得很,但若是挤一挤,总有点空闲时间去瞧瞧赵蘅玉,但他莫名堵了气。
如今的形势,原本就该赵蘅玉来求他。
于是他好整以暇,只是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他终于沉不住气。
好在赵蘅玉在第三天主动过来见了他,这让他莫名有些欢喜。
甫一见面,赵蘅玉又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让赵珣忍不住想要嗟磨一下她。
只是看清楚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和眉眼间的憔悴,他到底先服了软。
他向赵蘅玉抱怨他的劳累,只想听听赵蘅玉口头上疼疼他。
然而赵蘅玉却接着问:“其余人呢,这几日可好?”
赵珣的倏然间面上覆了一层寒霜,他问:“阿姐是在问谁?”
赵蘅玉下唇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她说道:“母妃和阿瑜、二哥秦贵妃,还有……”
赵珣猛地站起来:“还有?”
赵蘅玉顿了顿,摇头道:“没有谁了。”
赵珣冷笑道:“这些都不该你过问,你可知赵瑁是谋逆之罪?孤没有将你牵连,就算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了,往后这些话,不必再说。”
赵蘅玉说道:“可是他们都是我的骨肉至亲,我怎能……”
“赵蘅玉,”赵珣沉着脸打断了她,“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是骨肉至亲。”
赵蘅玉嘴唇翕动,终于沉默下来。
少顷,她轻声问道:“那你让我过来见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