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你说的证据真的存在吗?”
“我亲眼所见,被那个堕落之女的信徒从胃里吐出来的徽章,上面凝聚着纯粹无比的永恒光茫。”
红袍男人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克制住自己发昏的视野,用手拉住自己面前的桌面,稳住自己的上半身。
摇摇晃晃的桌子再也拖不住那一本用来记录的书册,它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掉在地上。
啪的一声。
“东西呢!我问你东西呢!”
“不见了,”阿列克的语气中多了些不甘心,“在海底毒素爆炸之后,徽章就彻底消失了。之前收容的所有堕落之女信徒也在同一时刻自燃,只留下了灰烬。”
红袍男人冲着阿列克咆哮着,就好像被审问的人是他,就好像有无数冤屈要陈述的是他。
“那你就是空口无凭!”
“我就是凭。”
红袍男人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掉落在椅子上。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惹上这么大的事。
十二家族早就不是当年跟着神裔们奋战大陆的英雄家族。
他们又不是神,免除生老病死,大多数时候都好像无欲无求。
权力、地位、金钱、美色···
世界上有太多的美好汇聚在永恒教会的臂膀之下,甚至都用不上他们自己去索取,信徒就会主动送进他们嘴里。
因为他们是十二家族,是被神明,被永恒之父选中的血脉。
为什么从未有一个十二家族在神裔降临的时代中选择支持新的神裔,延续家族辉煌?
因为他们自己是最清楚的,永恒教会中最不虔诚的,最污秽的,也是最有辱永恒光辉的,就是他们自己啊。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神裔的时代尚未来临,十二家族的虔诚就不容置疑,十二家族的地位就不容动摇。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
一份真的不能再真的,撕破盖在十二家族身上破斗篷的证据。
他现在都担心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提灯中保存的声音,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在半路上杀他灭口,再把圣器变成“遗失”状态,深埋在某处的地下。
就在他畏首畏尾的时候,提灯的灯油终于到了极限,像是恶魔利齿一样惨白的灯光终于消失。
就好像是一双掐死自己脖子的手被松开,红袍男人大喘几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盯着阿列克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之前听说希卡城出现了神裔,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离真正的神裔该降临的时代,可是还有差不多tmd两百年啊!
“是真的。”
这次,轮到红袍男人捂住脸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有哪个蠢货这么想不开,非要搞一个本来就没什么希望上位的阿列克。
搞了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不把证据清理干净。
你把堕落之女的信徒杀了顶屁用啊!杀了阿列克啊!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他也不曾觉得有十二家族的人勾结堕落之女的信徒奇怪。
因为这早就是十二家族里的常态。
就像曾经阿列克听到的一样。
【等这次的合作一结束,我们重建堕落之女信仰,他稳坐牧首主教的位置。
到那时,我们和他依旧是仇敌,见到对方都会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绑上火刑架。】
“我答应你。”
阿列克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红袍男人厌恶地看着他:“你在发什么疯。”
阿列克面不改色:“当初我走出圣城的时候,你问过我,要不要当十二家族的家犬。
我说你们全都是该被审判的渣滓。
对不起,这个回答我想要换一个。
我答应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红袍男人像是,不,就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阿列克,“等这件事上去,十二家族会被架在火上烤!你在搞什么把戏!”
“十二家族永远都是十二家族,一点阴暗掩盖不了他们的光辉。
而且你们也需要一根拴绳不是吗?
一根不会被神裔的双眼看穿,虔诚而纯洁的拴绳,将她拴在威斯特公国,远离十二家族所在的圣城。”
红袍男人看着阿列克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这个当年在他面前怒斥十二家族之堕落的少年,成长为了他面前用拴绳来形容自己,蔑视神裔的成年人。
时光,究竟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刻痕?
“你想要怎么做?”
“帮我拿下威斯特公国牧首主教的位置。我发誓效忠你的家族,成为你们的家犬,成为你们束缚神裔的拴绳。”
阿列克靠在椅子上,曾经在他眼中明亮无比的信仰,此刻变得如此纯洁。
纯洁到,连一丝给情绪的余地都没有。
······
叩叩叩。
“进来吧。”
劳丽娜缓缓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呛人的烟味。
刺鼻的燃灰随着受热膨胀的空气飘飞,笼罩在那个男人的周围。
她走到男人身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哭腔:“老师,林克哥哥和小白真的都···”
阿列克伸出手臂,揽过劳丽娜的脑袋,轻缓地抚摸着,像是一位圣洁的母亲。
“他们不在了,但他们是为了希卡城而牺牲的,是为了希卡城成千上万的市民们牺牲的。
所以他们还在。只要希卡城还在一天,保护了这里的他们就一直会在。
只要我们还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就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劳丽娜的哭喊就像是了决堤了的洪水,再也压抑不住,瞬间就沿着阿列克的袍子挥洒出一大片湿痕。
阿列克没有嫌弃,而是更加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因为过度的哀伤呛住气管。
月色逐渐倾斜,少女的泪水也趋向干涸。
上一次让她这么悲恸的哭泣,还是失去母亲的时候。
即便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能哭,都是假的,林克和小白都还好好的,都没能忍住听见阿列克的安慰时,直冲心头的悲伤。
“我真的是祸害吗?”劳丽娜将头深深埋在阿列克的身上,“对我好的人最后都永远的离开我了。”
“你不是祸害,这一切都不该你来自责,”阿列克凝视着地面上的火盆,“真正该自责的人,另有其人。”
嘭!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爆鸣,正在被阿列克焚烧销毁的书本猛地打开,吸引了劳丽娜的注意。
“那不是您的法术研究手册吗?为什么要烧了?”
阿列克苦涩一笑:“因为我突然发现,研究出来的东西,真正实现的时候,太容易失控了。”
劳丽娜不解地看着他,阿列克却一言不发。
只有火盆内燃烧的书册上,被高温灼烧成橙红色的铅字,无声地带走了最后的真实。
七罪之旅的诗歌。
海底之下的堕落之女神殿坐标。
黑暗异化症和神明受肉之间的等号。
由二十多个细小部件和大量咒文组成,刻着永恒教会的标志,一枚徽章秘宝的设计图。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很远。
“我一直都是永恒的信徒,一直都是。”
【作者题外话】:我不知道当你们第一次看见阿列克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你们有时候会觉得我对阿列克的描写怪怪的,但是看他的举动又没什么问题,理由就在这一章了。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有将真实的阿列克告诉给你们,这很难,因为他比麦廉有天赋太多,也注定比麦廉见识太多。永恒对麦廉的意义仅仅只是信仰,他的善良为永恒添色,而永恒无法动摇他的慈悲。阿列克骂他,因为阿列克太清楚永恒的背后不仅仅是信仰。但又能怎么样呢?麦廉的人生在他心满意足的奉献中结束,这就是他选择的人生。阿列克终究还是只能一个人走他计划的路。很痛,很苦,注定无人倾诉,但那都不重要。因为我阿列克,不是永恒之父的信徒。是,且只是永恒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