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了近一个月,就算以林克不冥想会死星人的性格,都实在是忍受不了继续在床上待着。
总感觉再多睡上那么一两个小时,他就得想想怎么从自己身上拔蘑菇了。
好不容易将小白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后,林克就这么愣愣地站在落满灰尘的玻璃之前,盯着窗外刺破云层的白色高塔,出神地想着什么。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掌心,等林克回过神的时候,高塔已经消隐在笼罩而来的夜幕中,像是一位露出半张侧脸,挺立在苍穹中的巨人。
“店长当时说过,大陆上唯一一个听说还保留着熔炉骑士资料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明明将来的方向已经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林克却很难高兴的起来。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家庭,怀疑过老爷子。
都已经被淘汰的超凡途径,为什么老爷子会了解的那么清楚?
光是纯粹的肉身力量就足以和银月阶级的超凡者正面抗衡,老爷子原来该有多么强大?
而那么强大的他,为什么又会被废除了神秘之源,从超凡者重新变回了凡人?
他那些关于利用神性的知识,那些对熔炉骑士直指根源的了解,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和这个学者之国,存在联系吗?
疑惑在林克的意识中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他很想要从中找到一个线头,可从正午到午夜,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多了一个疑问。
关于父母为什么会去世的疑问。
如果说母亲以复活父亲为代价,将小白的命运交给了堕落之女,成为祂转生的筹码。
那她后来去哪了?为什么又死了?
而且还是和已经复活的父亲一起死了?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心理因素,还是房里年久失修的腐朽散发出来的破败气息,林克只觉得心头越来越压抑,恨不得将面前的窗户都给砸碎。
深吸几口气,他推开窗,脚尖轻点。
右手在上方窗棂突起的边缘位置精准一勾,矫健的身躯以一种精灵般的灵活跃上天际,最后挥手在空中一震,将自己反推上房顶。
找了个还算平整的位置坐下,林克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天空,绞尽脑汁地想要从堕落之女放给他看的记忆中,找到一切可以帮他找回当年真相的细节。
本以为月色的寂静足以让他静下心来全力思考,可不想还没过去多久,他就一直听见有节奏的破空声不断响起,听起来颇有些烦躁的感觉。
似乎发出这种声音的主人,有些泄愤的意思。
还没睁开眼,林克就已经猜到了发出这种声音的主人,等他睁开眼,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能说不出所料。
泽若希亚沐浴在灰白色的月光中,手持一柄精美阵剑。
顺滑的剑光不断将月色撕碎,折射出让人心中一紧的寒光。
本该是骑兵配备,用在马战冲刺的重剑,此刻却在看起来完全和强壮搭不上边的少女手中,巧妙的像是一柄刺剑,轻巧的同时,全然不失杀伤力十足的呼啸。
看着她这副样子,林克都忍不住有些心惊。
他和泽若希亚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在店长的训练之下,他几乎没有成体系的学习过任何一种格斗术和近战器械,但与此同时,他又对绝大多数常见的兵器招式都有涉猎。
这能够保证他在使用直感的时候,能够有更加丰富也更加致命的回击手段。
但泽若希亚此刻展示出来的招式,显然是一种成体系的格斗术,而且风格相当精美。
是的,第一时间跳进林克脑海中,能够形容这套格斗术的形容词,不是什么强大,也不是灵巧,杀伤力十足之类的词,而是精美。
它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大量大师级的战士,精雕细琢之后方才诞生的招数,几乎将杀敌的招式,变成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或是一位衣袂翩翩的淑女,持着以艺术品为自称的阵剑,踏着爵士舞一般的步伐,在战场上掀起一帘帘的血幕,自己却丝血不沾的悄然离去。
默默注视着泽若希亚的招式,林克几乎要沉浸在这种格斗术的美好中无法自拔。
但这必然属于一个家族赖以维生的强大技术,再看下去就属于偷学了。
他现在大可以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房间,可思忖了片刻,他终究还是选择问出自己的疑惑。
林克刻意地发出清脆的鼓掌声,想要吸引泽若希亚的注意力。
实际上也确实得到了她警惕的回眸。
注意到她眼神中像是流离失所的狼崽一样的惶恐紧张,缓缓变回了一种怯懦的回避,林克忍不住呼唤住她往回走的脚步:
“再聊聊吧。”
泽若希亚顿住脚,迟疑片刻然后抬头朝着林克所在的方向笑了笑:“我去拿点吃的。”
林克点头应许,不过五六分钟的样子,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被推开了一块楼板,泽若希亚端着两个盘子走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林克身边,然后将一个还热腾腾的盘子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里面的馅饼还在微微冒着白气。
忍不住往泽若希亚的盘子里看了一眼,虽然她动作飞快地将盘子藏在身后,但林克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晚餐时吃剩的馅饼。
林克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问道:“你不讨厌我吗?明明拒绝了你。”
泽若希亚有些灰心丧气地坐了下来,拿起盘子里的馅饼就是恶狠狠的一口,嚼啊嚼啊。
林克都以为她开始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她突然回答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说起来也是可笑,如果跑去黑市买一次晋升仪式,我估计早就达成目的了。
可又信不过黑市商人的信用,我才特地找到正规途径的超凡者,希望有人愿意帮我主持晋升仪式。
结果你们都这么‘善良’,没一个人愿意送我去死。
我都知道,你们不是不愿意帮我,只是不想让我白白送命。”
泽若希亚把头搁在并拢的双腿膝盖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馅饼,总感觉她全然没有在吃东西的意思,甚至有好几口都咬空了。
林克看她这样子,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知道我们相遇算不算是命运的戏弄啊。”
“怎么了?”泽若希亚白了他一眼,“命运还戏弄你?”
林克说句实话,他感觉现在泽若希亚的样子可要让他舒服太多了。
“你父母失踪,我和小白父母双亡,结果我们俩现在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啃馅饼,不算戏弄吗?”
泽若希亚眼睛顿时一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激动有些失礼,连忙对林克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林克苦笑两声,咳嗽一下,“我只是想说,也许我不能说能够百分百懂你,但作为一个同样失去了父母的人,我有些提议给你。”
泽若希亚侧过半边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林克,点点头:“你说吧,我记着。”
她突然的认真让林克有些猝不及防,刚咬了一口的馅饼直接卡在喉咙里,脸都涨的通红才咽了下去。
泽若希亚是笑不行,不笑又实在是忍不住,最后憋得自己脸上的酒窝都圆鼓鼓的,是金鱼看了都要羡慕嫉妒的程度。
林克无可奈何地哼哼两声,然后接道:“我和小白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她后来就得上了异化症,不得不长期居住在永恒教会的疗养院里。
她是我的妹妹,我没有道理放弃她。所以我想方设法寻找能够彻底治好她的办法。”
“我看小白现在很正常啊,也就是说你现在治好她了是吗?”
“是,但这个过程很不容易,”林克想起这段时间来几乎步步走在堕落之女计划中的生活,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至少结果是好的。”
泽若希亚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我没办法放弃小白,就像你没办法放下失踪的父母。
但正是因为我们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我们才必须得将自己的生命和目标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上。
你要明白,你失踪的父母,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挂念,没有人能替你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