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就不应该有所期待,以为叶青尧救了他一次就会心软第二次。从湖岸离开,到现在走进山林,寻找落脚点的这一路上,她竟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更没有给过半句关心。
“喂,你不累吗?”
叶青尧抬手拂开路边绿枝丫,并没有理会周宿的没话找话。
她今日着轻纱白道袍,袖袍宽宽,如装一缕清风,腰身修细,仅用一根金色手编藤萝束紧,侧边坠鸦青色玉佩,煞是清丽好瞧。
白色素静,她穿却出挑,行走于青山绿林,飘渺白雾不及她二分出尘。天气也湿润,她头发半干,簪子早就遗落在刚才的湖里,这会儿毫无束缚地垂散在周身,当真婉约清绝,瞧着便不太能挪得开视线。
周宿走上前,把早就准备好的树枝塞进她手里。
叶青尧垂眸看,“做什么?”
“杵着走。”山上路滑,万一摔了怎么办?
叶青尧随意笑笑:“周先生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这种路对我来说没什么,不过谢谢你的关心,这树枝还是留给你吧。”
这些细节周宿其实已经想到,她或许真的不需要,或许已经很强大,区区林间野草和不太平坦的山路能奈她何?但周宿不想坐视不理,无法做到不关心。
她的过去好与不好,他已经无法参与,她究竟是如何成长,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周宿无从探究,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必然经历过无数坎坷,委屈,煎熬。那些东西造就现在的她,让她刀枪不入,毫无情绪漏洞。
她的确不需要被照顾,但周宿不愿,不愿再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她可以叛逆放肆,可以果敢冷漠,当然也可以被照顾,被呵护。
凭什么不可以呢。
她现在有人爱了。
所以从一点一滴开始,从细枝末节之处慢慢来,哪怕一根随处可见的树枝做拐杖,只要能让她知道这世上有人关心她,就值得,就足够。
周宿坚定地把树枝推回她手中,握住她的手好让她握紧,“我知道你不需要,堂堂云台观的青尧道长,怎么可能需要一根拐杖来扶持?但是你要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不知道要走多远,你需要它这个伙伴。”
叶青尧愣了愣。
――“前面的路还很长。”
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真不像周宿能说出来的,但好像的确是这样,这么多年她只顾着向前走,从不肯停下来休息,自然也没有同伴。
现在忽然有人给她递来一根拐杖,告诉她前路遥远。
或多或少,是有些疲倦。
也许真的走得太久太久了……
抬头,她望了望天,灰白色雾霭遮天蔽日,暗沉沉没有生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降一片雨,潦草覆盖整个世间。
“走了有多久了?”
周宿总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飘渺,不像在问他,而像在问自己,问这天,问这深沉的岁月。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应该这样老气横秋。
他皱了皱眉,“快两个小时。”
绿叶露水掉落在她眉梢,清凌滚过,从她侧颊滑落到下巴。周宿盯着瞧了会儿,没忍住伸出手按住那水滴,也捏住她的下巴。恰逢叶青尧转眼看来,一阵风起,她轻纱荡荡,叩动他心跳节拍,跳得一次比一次用力。
他放轻力道慢慢擦掉那里的湿润,感受那片肌肤的细腻和柔软,意犹未尽收手。
“累了就歇会儿,慢慢来,慢慢走。”
叶青尧摇头,“还是继续走吧,得找路回去。”
她不能停下来,得继续走,一直走。
因为还有没完成的事,以及没有找到的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周家竹林深处有一栋宅子?”
继续行走的路上,周宿探究地望着叶青尧背影。
那根树枝拐杖到底还是被她拿在了手里,道袍白纱偶尔缠在上头,意外地缠绵悱恻。
“那么你呢?”
叶青尧轻易把问题抛了回来:“也知道你爷爷在里头藏着东西?”
“知道。”
周宿是几年前无意间寻到那处宅子的,但从来没有进去过,他对探寻别人的秘密没兴趣,今天之所以会跑去那里,也是因为四处找不到叶青尧,想去碰运气,没想到她不仅胆大,还聪明绝顶,竟然破了老爷子那么多机关。
“你不好奇吗?周老先生竟然在家里设置着这样复杂的密道和地形。”
周宿晒笑:“托你的福,现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