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多,愁肠百转,寄一纸别离送来,叶青尧桌上的字染上凉意,薄雾清风探望西窗,昨夜残留的蜡烛缠绵在烛台,火苗熹微。
叶青尧放下笔,阿金立刻过来为她揉手腕,叶青尧笑笑:“不疼。”
阿金紧皱着眉忧心说:“您写了一晚上……”
后面的话她没说,昨晚周宿来过,当然没有打搅她,只是站在窗户对面远远地看。
她没睡,他也就没睡,站在外头吹了一夜的风,到后来发烧站不稳,才被阿银拖走的。
阿金替周宿感到心酸,瞧叶青尧眉眼淡淡,情绪丝毫不外露,犹豫不决地咬唇。
“有事?”这样的小心思总归瞒不过叶青尧,她笑得温和,轻声发问。
阿金垂头,小心翼翼试探:“我家先生昨晚发了高烧,坤道要不要去看看?”
晓得自家先生在叶青尧这里不得脸,也晓得自家先生着紧叶青尧,阿金阿银姐弟俩面对她总是拿出十足的恭敬和谨慎。
这样的谨小慎微让叶青尧沉默,无论是周宿还是他身边的人,似乎都生怕惹怒她。叶青尧摇头笑笑,收起桌上的宣纸和墨台,“我想医生去看他的话会好得比较快。”
这就是明显的拒绝了。
阿金偷瞧叶青尧,想从她脸上看出除开淡漠平静之外的其他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意外也好。可没有,她无波无澜,毫不放在心上,周宿的发烧可能还比不上她现在手中的字画。
阿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也许是替周宿感到可悲,也许是同情,也许也有一点对叶青尧的埋怨。怎么会没有呢?就算是养一只猫儿狗儿都会有感情,何况周宿对她这样好,千依百顺,甘愿付出所有。
阿金垂头绞自己的手,轻声嘟囔:“坤道是不是太狠心了一些?您……您可是修道的人啊。”
叶青尧轻笑,“那又如何?”
阿金被这话堵得郁闷:“修道的人不都是菩萨心肠吗?”
“要让你失望了。”叶青尧笑容不改,和熙而温柔:“我修的是无情道。”
阿金瞪大眼,还有这种道?
忽然,她们都听到门外传来的剧烈咳嗽。
阿金吓了一跳,赶紧出去看,阿银扶着脸色惨白的周宿正在外头。
他咳嗽时背脊佝偻着,痛苦的模样如同一具快要散架的骷髅。
阿金意识到刚才他们的谈话都被他听见了,周宿肯定是被叶青尧的话刺激到,才会咳得这么厉害。
“咳咳咳!”周宿用力抓住阿银的胳膊,咳嗽嗓音嘶哑难听,身形摇摇欲坠,他把脸藏起来,害怕叶青尧走出来会看到他这样没用的样子。
可他多想了,无论他多么难受煎熬,叶青尧始终没有踏出这道门槛,就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递出来。
周宿因此咳得更加凶猛,真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似的。
甭说别人听了这动静烦,就连他自己也唾弃自己。
他这趟过来是给她送油灯的,那盏他早就做好的油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好理由送出去,今天拖着病体都要来,实在是太想她,太想看她一眼。
到门外又觉得不恰当,他病得这样严重,又狼狈又虚弱,要是传染她怎么办?这样想着,就一直没敢进去,谁知道会听到叶青尧那句“无情道”,仿佛在提醒他,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一手缔造,都是他自作自受。
周宿猛烈咳着,却还能腾出心思,小心翼翼将油灯递给阿金。
他实在说不出话,只能用嘱托的眼神望着她。
阿金连忙点点头,赶忙捧着油灯送进去。
“坤道!”阿金觉得她并不是捧着一盏普通的油灯,而是在捧着周宿的一颗真心。她将它送到叶青尧眼前,满含期待:“这是我家先生给你的!”
叶青尧当然能听见外头的咳嗽,只不过不愿搭理,淡淡瞧着阿金手里的东西,想起那盏被周宿打碎的油灯,心情有些不愉快起来。
“东施效颦,愚不可及。”
淡漠,漫不经心的点评,外头的咳嗽声猛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