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何城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浑身不住地发着抖,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明明她已经把他抱在怀里,他好像不知足,竟妄图连双腿也横在她的身上。
他长手长脚,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整个人团成球状,努力往她身上挤。她的身上有让他眷恋的气味。
他的意识其实很清楚,很清楚自己发病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侮辱性词汇,还有那些看似关心实则如把刀扎进心扉的话让他几欲发疯。
他不是正常人,是精神病人,是异类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到禾央?禾央在那群人指点的时候,瞬间僵硬的身体他能够感受到,是不是忽然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可悲很羞耻很难以忍受?他总是这样,会突然的发病,无人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无非是自己忍受。可却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面对无数射向他的怜悯同情厌恶好奇的目光
她怎么会承受的了?
少年颤抖的身躯撞入眼底,呓语不断吐出,从来都是温和清润的嗓音在此刻却破裂不堪,像一只濒死的小兽无助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鸣。
禾央的心脏如同被潮湿咸涩的海水浸泡。
眼底漫出泪光。她查过相关的词条,惊恐发作源于他对某件事情的恐惧或者焦虑,她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认识的何城除了性格淡漠些,其他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发病的他。
她有些无措,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像他这样的情况,现在是在山上,救护车要来也是在很久之后。可是只有她能够帮助何城,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禾央并不知道何城在恐惧什么,只能颠三倒四说些话妄图能够缓解他的症状。
他看起来很难受。
“何城,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吗?我可以帮你的,是肚子不舒服,我给你揉一揉就会好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慢慢揉动。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些人说的话很难听,难听的话我们不要听,好不好?他们什么都不懂,就算是精神病又怎么样,我们吃了药,就会好,难道他们感冒发烧不吃药吗?我前几天也感冒了呀,我也很难受,我打了针就好受很多,你刚才喝了药,有没有舒服一点?”
何城很小声很小声呜咽了句。
禾央没听到,继续说着:“我们正在庙里,菩萨就在旁边,你害怕什么偷偷告诉菩萨,菩萨那么善良,我们刚捐了香火,肯定会帮你的”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发着灼热红色的光在这片时间中被隔离在外,树叶被风吹响的声音、鸟雀鸣啼的声响,寺庙和尚担忧的询问。
还留下关心后续或是继续看笑话的讨论。
微风卷起地面细沙,无声无息流走。
何城的发作仅仅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却在禾央的感觉中拖到一天那么长。
何城如同脱水的人,浑身无力软在她的怀抱中,禾央两只手紧紧抱着他,任由他像只不安的小动物动来动去,寻求最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不会好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禾央张张嘴,掌心落在他的后背,轻轻不断拍打着:“为什么不会?好好吃药的话”
“即使痊愈,还有复发的可能。”
禾央失神片刻,无所谓的笑:“原来是这样。”
何城紧闭着眼,掩住内里汹涌的愧疚和阴狠。愧疚于让禾央被迫面对这样的丢人的场景,与此同时又觉得禾央肯定会疏远他,再也不会理他,想到这个结局,他万分不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禾央,哪怕她会怨恨。
“很丢脸吧?”
禾央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就说了一遍:“不会丢脸,你不要多想。”她的声音慢慢的,带着能够抚平伤疤的温柔语气:“就算发烧,也不是烧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发烧,你说复发,那感冒发烧也会复发的,复发了就喝药,喝了药什么病就都好了。”
何城的眼睛渐渐弯起。
微红的眼角,湿润的眼眸。
他在她耳侧低声笑:“我求菩萨,求神佛,让你属于我。你说的,他们会帮我。”
禾央耳根一热,脸蛋红红。
书包里。
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放在里面。
单独放在一个夹层。
藏着少年小心翼翼又如烈火汹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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