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学校时走得急,家中的老母猪快要下仔,已经成熟的五亩小麦刚刚割下,你妈一个人在家,我很不放心,所以明天一早就得往回赶啊!”
父亲急切地对我说道。
我了解父亲,他从来就舍不得闲着,我便担心地问他道:
“车票怎么办的?”
父亲轻松地说:
“下车时我就打好了,是明早8:25分开双甸的。”
我从心里感激父母,父亲他十几岁就到我家当上门女婿,在那个没有温饱的岁月里,他硬是把我们兄妹四人带大。尤其是我上了十几年的学没少让他们操心。
我想留父亲住几天,让他好好游览一下这六朝古都的风景名胜。正好我已经没有课了,考试也已结束,等分配结果出来后就可以离校了。可是想起老家的一摊子事,父亲却不敢多逗留。我心里知道在我离开南京后父亲是没有机会再来南京玩的。
父亲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一脸凝重地和我说起分配的事情来,父亲说:
“家里现在有些困难,我和你妈妈都很希望你能回江城工作,离家近点能照顾家里为家庭分担困难啊!”
父亲的话语重心长发自肺腑。我本来是有自己的打算,想去北京交通部工作,大城市大机关更能成就我的人生。现在看来我不能为个人的前途置家中的需要于不顾。那天晚上我和父亲在公园石凳上一直聊到深夜,父亲的人生经历深深的感动了我。
父亲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有了我和大妹,在农村什么重活、苦活都干过,可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我决定放弃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家乡江城为家庭的脱贫、为三个弟妹的成长尽长子、长兄之责。
第二天我送父亲到中央门长途汽车站,按父亲说的时间是8:25上车,我们准时到了中央门汽车站的检票口,工作人员仔细看了父亲的车票后用南京牌的普通话对我们说道:
“这班车子早就已经开出去了!”
我拿过父亲的车票细细一看,原来这是7:30出发的班车,车次是第825次。是我乡下的老父亲看错了车票。父亲站在检票员旁愣了半天,一副无奈的样子,让我很是难过。后来我大着胆子与这位中年检票员交涉,他见我们父子俩满脸诚恳才勉强同意让我父亲乘上了9:30去邻县如皋的汽车。
送走了父亲后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学校已近中午,我没顾得上去食堂吃饭,径直去了系总支许书记许老师的家。许书记对我一向很好,他也是苏北人,讲话的口音和我差不多,他黑黑瘦瘦高高的样子根本不像大学里的老师,很像我们临村的那位民兵营长吴政权。许老师过去一直主张我去北京工作,他说那样才有前途,机关大容易出成绩,工作后锻炼几年,再回到江城就是一名局长。可是如果你要在江城干到局长的份儿上,那是很困难很困难的事。我不太理解许书记的话,我只是反复向许书记讲明家中的实际困难,并再三要恳求让我回江城工作,最后许书记对我十分惋惜地说道:
“铁军啊!等你回到江城后你就会知道,也许以后你更会后悔的。”
由于我的坚持,许书记答应了我的要求,只是当时在江城的交通部直属单位的分配名额已排满,使我不能回到与学校专业对口的部属系统工作了。
后来我被分配到江苏省电力工业局(南京市北京西路20号),到省局报到后,又二次分配去了江城供电局。就这样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看到其他同学都有了好的去处,而我最终却因为家庭的原因去了一个与学校专业不对口的陌生系统,使我对自已的前途感到一片茫然。
1986年7月6日,似火的骄阳照射着石头城的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离情别意,我没有爱别人也没被别人爱过,所以面对离别却很轻松和平静。
我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与同学们相互写了毕业赠言,我和二班的支部书记(一位上海男孩儿)毛小军共同设计制作了一本精美的《毕业纪念册》人手一册,在我的纪念册里记满了各位同学为我写的临别赠言。
一位来自杭州西子湖畔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女孩儿徐萍给我的赠言写道:
航校三载锋芒露,
君之才华令人慕。
今后天涯各自去,
愿君早成栋梁树。
这段赠言可以证明这三年中,虽然没有品尝到实实在在的爱情滋味,但隐隐之中依稀还是有女生对我怀有好感的。
如果这段赠言还不能证明什么,那么在我离开学校时,那位来自东北大连的女孩儿,她深夜(凌晨1点)送我去中山码头乘船回江城,女孩儿默默地替我拎行李,静静地等侯我上船,悠悠地目送我所乘的东方红5号客轮徐徐地消失在长江中的晨雾里。
几年后,她在给我的来信中写道:
“回去的路上已经没有了公交车,我从中山码头徒步跑到长江后街的学生宿舍,高跟鞋的后跟都跑掉了一只,脚底磨起了一大片的血泡……”
她送我是因为她喜欢我,我的性格既直且急,极像北方她的爸爸。
我的学生时代就此划上了句号,一切快乐和烦恼、一切成功和失败都像我回乡时,承载着东方红5号客轮的滚滚江水一样,向东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