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蜘蛛山】
雅治站在树枝上,眺望着黑夜中离山的那条路。
他把腿脚的衣袍往上一提,便扶着树干坐下来。
“雅治,你在上面做什么呢,很危险的,快下来。”
下方是姐姐满是担忧的呼唤声,雅治紧抓着手下粗糙的树皮,高声应道,“没关系的!我只是看看风景,没有乱动哦!”
“那也不可以再待在上面。你会生病的。”
雅治向下望去,看到姐姐向他张开了手,“来,快下来,我接着你。”她将语气尽量放的很温柔,“妈妈给你做了寿司,在等你哦。”
啊,寿司啊。
米饭总是太酸,咬起来也硬硬的,要嚼很久才能咽下。
但毕竟是妈妈用心做的,他会吃得一干二净。
雅治朝白发少女咧嘴笑道,“姐姐把我拉下去吧,我好久没有扑进姐姐的怀里了。”
“真是的,都多大了还撒娇。”姐姐神色略微僵硬的干巴巴说道,她抬手,掌心涌出一丛丝线,精准的缠住雅治的腰,她小心控制着力道将孩子拽了下来,抱进怀里。
雅治环住她的脖子,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抬眼看到了她身后无声站立的人影。
雅治立刻笑得更加欣喜灿烂。
他挣开姐姐的怀抱,兴奋的跑向正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少年,熟练的唤道,“哥哥!”
然后无比信赖的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胸口,“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外貌比雅治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搂住他的背,脸上似是露出满意之色,“我回来了,雅治。”
他的目光冷冷的瞥向姐姐,姐姐立刻局促的站好,“欢迎回来,累。”
鬼,由人转变,靠食人类为生,惧怕阳光的怪物。
十二鬼月是除鬼王之外最强大的鬼,又分为上弦和下弦。
鬼之家。
是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被下弦之五强行改变外貌,硬要扮演家人的鬼组成的。
弱小的鬼被斩鬼人追赶到走投无路,以交易的方式求得下弦五的援助,本以为扮演家人只是轻松的玩闹,却惊觉那是把自己送进另一个深渊。
外貌没保持住会受到惩罚,扮演家人时出错会被线砍得四分五裂,若是做得再不衬累的心意些,比如有叛逃的苗头,就会被绑在房顶接受太阳炙烤。
哥哥姐姐随时换人,爸爸妈妈也可能是不同的鬼。
这样扭曲的关系里,却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对鬼来说只是食物的渺小物种,却要把他真切的当成兄弟孩子对待。
雅治拥有婴儿时期的记忆。
这么说也不太恰当,他甚至还模糊记得胎儿时听到的母亲唱的摇篮曲,但这个特点起初并不为人知,他的父母只当他是普通的……怪异的孩子。
白发,白皮肤,浅红色眼睛,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黑色,整个人在夜里都好似散发出月亮的光辉来。
“这,这是什么啊?!”
他的父母怀着惊惧的心情观察了许久雅治,勉强的将他留在身边。
“我们遭报应了吗,因为我们不顾家人的反对,强行在一起……”母亲一刻不想见到那孩子,不可抑制的觉得那是自己造成的恶果,“这样丑陋的家伙……根本无法活下去的。”
父亲也无法对雅治产生爱意,他问遍了医馆,沉痛道,“是白化症,这样的孩子活不长久,还极有可能智力低下,你看他出生以来,像正常婴儿那样哭闹吗?”
所以在某一天黑夜,父亲把他留在了那田蜘蛛山底下。
雅治意识到自己被抛下了。
即使还不懂全部的语言,但他看清了父亲的眼神。
无人经过的那田蜘蛛山,只有狼出没的寒冷深夜,雅治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就会死在这里。
他用了最大力气哭嚎,想让父亲回心转意,想在被狼发现或饿死前被人带走。
然后他被抱起来了。
也不能称之为抱,雅治是被一只手捏着襁褓提溜起来的,那人将他举在身前,没有怜惜之意,用无情的眼睛凝视着他。
阴冷的,被当成猎物般的寒意。
雅治立刻止住了哭泣。
“累,是弃婴。”那人身边传来女声,“不过长得有些怪,难怪会被扔下。婴儿的血肉新鲜又娇嫩,虽然肉少,但也挺罕见的。”
发现自己的是什么?
雅治无畏的睁着眼,直视面前似人的生物。
惨白的皮肤,灰白的发色,乍一看上去……
“他长得真像我的家人。”
身体停留在孩童时期的鬼这么说道。
“一般家庭关系里,总会出现新来的生命吧。”累的决定总是轻率,但没人敢反驳,“这个孩子就是弟弟,妈妈要让他活下去,爸爸负责保护我们,而我们是他的哥哥姐姐,也要处处照顾他。”
这场过家家里,累一直找不到心底里渴求的东西。
他将提着雅治的姿势改为别扭的怀抱,垂下的绿色眼镜冷淡至极,却升起了一丝希冀。
人类或许有鬼缺失的情感,抚养一个纯白的人类,就能得到真正的家人吧。
雅治的婴儿时期并不难熬,他每天固定时间吃喝拉撒,食物是狼奶,母狼也不是擎着给他喂的,妈妈用蛛丝固定住它的四肢,封锁住它的嘴巴,再将雅治贴到它的腹部。
那一段时间很无聊,累也对他没什么耐心,偶尔心情来了就戳戳他的脸,但前几次总会控制不住力道,让雅治受伤,
“真是脆弱。”
下弦之鬼傲慢的评价道。
家人要每天轮流陪雅治,不能让他哭闹,因为哭闹代表悲伤,代表家人的失职,哭声会让累烦躁,但累不会将过错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身上,只会惩罚不负责任的兄姐和父母。
“照顾弟弟是你们的职责,他现在在哭。”
银白的线将抱着雅治的哥哥砍得四分五裂,雅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下子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脸憋到青紫,幸好姐姐及时发现,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累,雅治看到这些可能会害怕的。”妈妈从姐姐怀里接过雅治,颤声道。
“害怕?”累似乎笑了一下,那并不是带着善意的笑,“他迟早要习惯的,家人应该互相包容,他要是想活着,就必须听我的。”
下弦之鬼抬了抬几乎不带感情的眼眸,“你们听着,在雅治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因为受到那位大人的恩惠相继变成鬼,而雅治也会有一天成为鬼。这就是我们一家的由来,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他要给予雅治真实的假象,能骗过他一生的谎言。
为什么他没有遇到肯为他付出生命的家人呢?
累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的家人都是拼凑而成的,没有相同血脉,没有从零灌注的认知,
累的视线落在雅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