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好像这个家,不知何时变得足以喘息了,甚至偶尔还会产生“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十二岁那年,雅治在家里虽仍是被众人偏让照顾的对象——因为他脆弱的人类之身不会受到惩罚,但他却不再是总听顺他人的孩子。
他的人格和思想逐渐健全,只是家庭的局限无法让这点显现出来。
他对累提了个请求,“我想去参加夏日祭。”
“夏日祭?”
“普通家庭总会有的活动吧,不过鬼没有这种条件,而人类有。”雅治神情散漫道,“我想和累一起去逛。”
没有钱那就不消费,仅是饱眼足也够了。
“你要和我一起逛夏日祭?”累重复道,
“这很难理解吗?”雅治从储物柜里翻出自己之前捡到的面具,“累虽然是鬼,但除了眼睛和面纹,看上去和普通孩子一样啊。”
他把面具轻轻戴在累的头上,而累没有拒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角色有些颠倒。
好像先从视角的转换,雅治不再仰视累,累似乎成为了弟弟,而雅治变成了哥哥。弟弟要听哥哥的,哥哥做一些亲密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但雅治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成长了。
他不再是孩子那样懵懂,不再困于小小的那田蜘蛛山,就算身在这里,灵魂也不知道飞去哪里了。他通过书籍描绘了外面的世界,却深知自己或许……一定不会出去。
这是爱的枷锁。
也是爱的羁绊。
鬼物笨拙的抚养他,也对他流露善意和真心,也小心翼翼的满足他的愿望。
和八岁那年的夏日祭一样,十二岁这年的祭典并不比那时萧瑟,仍然热闹非凡。
雅治鼓起勇气接触人群,发现并没有以往的心慌恐惧感。他的视角增高,一切也就显得不再高大,他牵着累的手,像普通兄弟那般走在人群。
除了总是落在身上的视线,其他都很完美。
雅治顺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好了,这样,别人也看不到我异于常人的肤色了。”
过往的行人不再注意这对兄弟,灯火将一切照得闪亮。
雅治在与某人擦身而过时,闻到了奇特的香味。
那香气在食物的芬芳中极不显眼,但雅治却顿了一下。
他好像能感受到有什么顺着鼻腔钻进气管。
“累,你闻到了吗?”
“什么?”累的回答有些迟缓。
“……大概是,错觉吧。”
他们继续顺着街道缓缓移动,然而走到一半,累却停住了,
雅治回头看他,“怎么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
“……”
“突然提出去山下,去以往恐惧的多人混杂的环境之中,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累松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你想离开吗?”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想吗?”面具之下,鬼的表情无法分辨,“你最近有些变了……如果你想,要不要现在试试转身离开?”
雅治皱起眉。
是真话,还是假话?
“今天我心情好。”累说,“家人的决定本来就该支持,你说对吗,雅治?”
好怪。
好怪的氛围。
雅治莫名感受到了寒意。
“但是……”雅治平静的开口,“这和我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我憧憬外界,又不代表要离开你们。”
“都一样。”累掩在衣袖下的手动了动,“我曾经听人说过,孩子在长大之后就会离开父母,如同飞鸟一样不会回来。”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种令人不适的腔调,怀着无法摸透的心情等着雅治的回答,
然而——
“雅治……”
“雅治?”
“咳,咳咳……”这是熟悉的,代表病魔的不详声音。身前的少年突然佝偻下腰,胸腔随着他止不住的咳嗽颤动,雅治一把将面具摘下,捂住嘴想止住这难以抵抗的生理反应。
“雅治?雅治?!”
面前的少年身体不稳的晃动,突然失去气力般向前倒去。
累下意识伸开手接住他,鬼的臂力很大,即使他的外形仍是孩童,横抱起雅治也轻轻松松。
“雅治!”累提高音量,却没得到回应,他看见雅治的唇色不知为何惨白,眉宇也难耐的蹙起。
“……生病了?”这是累的第一反应,“怎么会这么突然,似乎也不太像……对了,这个时候该找医生。”
累晃了晃雅治,手臂却在发抖,震颤的瞳眸染上了浓重的恐惧之色。
他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下,抱着雅治狂奔了一路,在最繁华的路段找了一处医馆。
下弦之五当然不会遵守人类的社会规则,他当即甩出线缠上了医生的脖子,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血,“给我治他。”
还未搞清楚状况就以性命相挟的医生战战兢兢的来到雅治身边,一个不够,累还威胁了医馆里的另外两名医生。
三个人围在雅治旁边,急得满头大汗,但对患者的尊重让他们无比认真,看了半天却没闹明白,
“呼吸急促,是窒息吗?”
“好像还有中毒的症状。”他们把所有查到的可能都列了出来,
“对空气中的什么物质过敏?”
“是血缘病吗?”
“血缘病?”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他的白化症本来就少有,我除了出国留学时见过,就再没碰到了。”年轻的医生眼神凝重,“这种病,去东京可能都不会得到更好的治疗,但这也只是皮肤病而已。”他轻轻捏上雅治的手腕,“按理说,发育会迟缓些才对……”
累歪头,“发育迟缓?”
“本来就是基因缺陷,他的情况很特殊,像是提前透支了生命力。”
医生掀开了雅治的领子,松了口气,“……他没有经常出现在阳光下吧?”
“最近偶尔。”累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因为他在书上看到,晒太阳能长高,但是因为太痛了,常待不了一会儿就会到阴暗处。”
“这才对,他不能接触紫外线。”
“紫外线是什么?”
医生熟练的解释,“就是阳光。”
“……”
医生又说,“我听说东京有神医,她或许能知道……”
累收了收手指,医生的脖子顺时滑下血线,
“你别激动!我在救他,我在救他了!”
“这孩子好像已经病了很久了,是身体突然撑不住,或者由什么外界因素破坏了平衡,才一倒不起。”
累睁大眼,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手忙脚乱了好几个小时,医生先给雅治喂了西药,又输上液,却仍不敢确定他的病因,却能断定一点,
“……他……恐怕活不到成年。”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病床上的雅治虚弱的呼吸,胸脯的起伏还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累的指尖颤抖不已,他双唇嗡动,
“废物。”
仅仅两个字,却被累说得冷酷至极,指尖的线随声收紧,
医生慌忙的补充,“这孩子一定还有哪方面的隐疾,我们……”
“现在的医学水平,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
不治的绝症?
累的身体不可控的战栗着,
开什么玩笑,
他伸手一挥,甩出的线穿透所有障碍,将墙壁都割裂成了碎块,
血腥气弥漫在空中,累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伸手摸上雅治的脸,
“看来要早些把你变成鬼了……”
【黑匣子】
妈妈问过原因,累说,“变成鬼的话,他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想让他成为哥哥,担起保护我的责任。”
或者……
让他一直是人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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