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将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就是纯属太累了,歇息一段时日就好。
平日里晏将阑往往辰时初起床,当年和玉颓山一起在恶歧道那六年有时甚至一连半个月不休息依然精神。
可自从天衍覆灭那日,晏将阑好像松的那口气有些过头,就算有“合籍”这个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也是走一步歇一步。
诸行斋回来后第二日,晏将阑一直赖床到辰时巳时才勉强清醒,本是他打算去找伏瞒的,但因迟迟不到,伏瞒只好自己跑来獬豸宗。
要重新做灵芥,晏将阑勉强打起精神。
“我想要……”之前晏将阑曾经和盛焦畅想过去未来的洞府是什么样的,但此时乍一让他说出来,脑海却一片空白。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伏瞒疑惑道:“什么?”
“桂树。”晏将阑干巴巴道,“我要种一棵桂树。”
“哦。”伏瞒不明所以,“种桂树,然后呢?”
晏将阑懵了。
之前所有的幻想好像一时间全都没有记忆,他忘记了那些畅想或空想时的快乐,内心只像是漏了个大洞,空荡荡的往里面灌风。
“我不知道……”晏将阑呢喃着道,“我不记得了。”
伏瞒疑惑道:“但昨天你不是说已经想好了吗?”
晏将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眉头紧皱,手在无意识地搅着腰封上的穗子,整个人好似陷入一种莫名恐慌的状态。
他努力想要找回当时和盛焦商议晏温山洞府的感觉,但冥思苦想许久,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情感似乎相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纱,奋力想要越过去触碰,所带来的的情绪依然是茫然不可捉摸的。
晏将阑呆愣在原地,突然想起盛焦昨天说他的那句……
“你现在不太对劲。”
他的疲惫并非是身体,而是意识上的。
伏瞒待了不到半日便离开。
盛焦忙完獬豸宗之事回去,已是深夜。
晏将阑从晌午就开始睡,迷迷瞪瞪间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和寒霜气息靠近,恹恹睁开眼睛。
盛焦身上獬豸宗的披风都没来得及脱,一身深秋夜的寒霜味道扑面而来。
他坐在床沿,低声道:“今日伏瞒来了?”
“嗯。”晏将阑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我不记得咱们的洞府要怎么布置,所以他就走、走了,对不起。”
盛焦蹙眉。
晏将阑道歉后,自己也跟着呆了下。
狭小床幔里一阵沉默。
晏将阑和盛焦对视许久,讷讷道:“盛、盛焦,我好像真的不太对劲。”
明明他应该很期待合籍礼的,也该欢天喜地去按照自己和盛焦的喜好做新的灵芥洞府,但情绪就是无法调动出来,好似被困在一个逼仄狭小的密闭芥子里,任由他的意识如何奋力都不能打破结界逃出来。
盛焦俯下身轻轻将他抱起来,手抚着他的后脑勺一点点摩挲:“别怕,会好的。”
“我很想和你去晏温山合籍。”晏将阑拽着盛焦的手腕,语无伦次地道,“我真的很想,但我……”
颠沛流离、你死我活、无数艰难险阻拦在面前,拼上性命和各种东西抗衡,好像这样才该是他习惯的生活、该有的未来。
而不是毫无危险的合籍、过安稳日子这种不需要努力就能做到的“目标”。
晏将阑受苦受惯了,自认运气极其不好,乍一被塞到蜜罐里尝到
铺天盖地的甜头,他不会觉得欢天喜地,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惧。
潜意识在质疑、排斥这种安逸。
逐渐回归七情六欲的盛焦能敏锐地感觉到晏将阑的畏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明日我们回晏温山。”
晏将阑还在害怕,闻言一愣。
“晏温山?”
“嗯。”盛焦说,“我们不做灵芥了,将晏温山上的建筑修葺一番便住进去,合籍礼也可以不办。”
晏将阑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他讷讷道:“那……那獬豸宗的事务呢?现在不是应该很忙吗?”
盛焦今天一天都没见人影,该是忙得脚不沾地才对。
“我已将诸多事宜交给倦寻芳。”盛焦解开披风,抱着他重新躺下去,“就算有重要事,晏温山下有惩赦院,他们会去晏温山寻我。”
晏将阑“哦”了一声,又问:“那盛家呢?”
盛焦蹙眉:“管他们做什么?”
晏将阑诧异看他。
之前的盛焦可从来不会意气用事说出这种带有强烈情绪的话。
晏将阑虽然颓废,但并不是傻了,知晓天衍覆灭后,十三州的相纹全都不复存在,还有之前「弃仙骨」的烂摊子要收拾,一堆杂事堆在盛焦身上,肯定不是随便忙一忙就能全都推到倦寻芳身上去的。
他凑上前去盯着盛焦淡漠的眼睛,压低声音问:“盛宗主今日没回来看我,是去忙这些事了吗?”
盛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