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平庄今儿可热闹着,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说卫永红和陈丽打架的事。他们说人闲话,还不背人,全都是大咧咧的在说。
陈丽是昨儿夜里回到凤平庄的,她回来的悄悄咪咪,没惊动任何人,她是光溜溜回来的,她抱走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被她搁到了哪儿,卫永红在知青院闹那么凶,大伙却楞是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后来村民们听知青院的说,陈丽好像没带孩子回来。
陈丽回来,但她和野男人搞大肚子的事,已经爆了出来,知青院的人都不待见她。
她饿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本想找知青院的蹭口饭吃,结果知青院的知青谁也不理她,一吃完饭,就各自把门关了上,然后埋头复习,从头到尾,楞是连个眼神都没丢给她。陈丽见大家复习,还以为是临近高考,大伙没时间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周桂已经到知青院闹过一场了,她干的事,被扒了个光,赤祼祼地摊开在了太阳底下。
陈丽转了一圈,没找到啥吃的,突然想着,她离开一个多月,没领口粮,于是,便想找刘平阳领口粮。
知青的口粮是由公社出,只是拨到了凤平庄,由凤平庄的刘平阳分配罢了。陈丽虽然嫁去了左河湾,但因着户口一直没有牵动,所以,她的户口还在凤平庄,也还是吃知青粮,唯一不同的,便是左河湾那边多一个需要交公粮的人。
陈丽踏出知青院,一转头,就撞上了准备进山打柴的卫永红。
卫永红想撕陈丽好久了,哪怕事情过去了快一个多月,可看到陈丽,她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那口气,一瞥到人,撸起袖子就和陈丽扭打成了一团。
卫永红常年干农活,力气不小,压着陈丽狠扇了一顿。打的时候,还把她那些不要脸的事,吐豆子似的给说了出来。
该说不说,陈丽和野男人搞在一起,并给卫永民扣口锅的事,正常点的,就没有不唾弃的。
这边两个女的打成一团,旁边看热闹不闲事大的,还呸了陈丽两口水,更有个小脚老太太,颠着脚跑过来,砸了陈丽一把烂菜叶子。
陈丽本来是被卫永红压着扇的,结果,因着看热闹的人起哄,也不知是哪刺激到了她,脸都被扇肿了的人,拼着那股狠劲,猛地一推,楞是把压着她打的卫永红,给推了开,并且还撞到了额头。
这也是钱二媳妇听说卫永红受伤,然后一路嚷着卫永红挨打的原因。
其实谁打谁,只有打人和被打的两个最清楚。
而陈丽到了这当儿,也终于知道,卫家真的不顾脸面,把她的事宣扬了出来。
陈丽恼羞成怒,推翻卫永红后,想趁势反打卫永红,结果却被赶来的刘大山撞见,被他打了一扁担。
周桂他们赶到凤平庄时,陈丽这会儿正肿着脸,躺在床上起不来。
“姓陈的娼妇,你给老娘出来,狗日的瘟女花花,老娘给你个手指含,你不要脸的含到胳膊了,尾巴翘上天了,打我男人,打我儿子,现在还打我闺女了,老娘今儿就拼了这条命,也要锤死你。”周桂一到知青院,锄头就猛地杵到地上,跟泼妇骂街一样,对准知青院的大门,就是一顿骂。
再有几天就要高考了,知青院里面的人,除了陈丽,全都要去高考,哪经得起周桂这样吵啊。
都不用周桂喊开门,何涛就自己把知青院的门打开了。
“老婶子,陈丽受伤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要不要进来喝口水。”何涛望着杵着锄把,气喘吁吁的周桂,然后又抬眼,瞅了瞅钱二媳妇。
“小伙子,老婶子唠叨你们半天,等会儿这里有点吵,要不,你们把书带上,去我闺女家坐一会儿吧。”
周桂骂得正起劲,结果里面却出来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人家被吵到了,还不见生气,一脸客客气气的样子,这模样,就算是在气头上的周桂,也没办法在人家面前耍横,眼睛一转,周桂干脆让他们稍离开一下。
不然等会闹起来,他们怕还真不能看书。
“成,那我们去大山哥家坐坐,婶子你慢慢忙。”何涛点了点头,顺着周桂的话接了下去。
对于陈丽的事,何涛是一点都不想管。
他是真觉得陈丽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这简单是在耍着人玩。
说起来,卫永民被陈丽扣上这么大口绿帽子,多少还和他有点关系。去年陈丽从江省回来,第一时间就向他释放出了讯息,说话时,隐隐有几分想和他组成家庭,扎根在农村的打算。
他一心想回城,从始至终都没想安家在农村,哪怕陈丽和他一样都是江省人,也不成。
因为,他们一旦组成家庭,那就真的很难再回去了,而且那段时间,他接到他父亲的信,说回城的机会,许是近在眼前了,让他别急,他会想办法把他弄回城。
也因为这原因,陈丽释放出那方面讯息的时候,他委婉拒绝了。
谁知,他才拒绝两三天,那王知青就鬼鬼祟祟和他说,陈丽好像和卫永民在一起了,而且,看上去有点被迫的意思。
何涛认识卫永民,这个小伙子也是高中毕业生,他喜欢陈丽这事,知青院早就有风声了,两人处一块,他倒是没认为陈丽是被迫,反而觉得,果然如此啊。
所以,当初陈丽说她肚子怀的孩子是卫永民的,他也没有怀疑,并且还第一时间去通知了卫永民。
何涛以前其实挺欣赏陈丽的。
当初他们那一批下乡知青,嫁的嫁,娶的娶,都扎根在良山,只有他和陈丽目标相同,始终不想彻底落在乡下,本以为他们会是个革命战友,谁知到了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何涛心里感慨,回身朝知青院里喊了一声,让大伙拿上书,去刘大山家中复习。
躲在房间里的知青们,听到何涛的话,没有任何犹豫,拿着自己的书,就跟着何涛一起走了,至于陈丽……没有一人去同情她。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陈丽,听着外面对话与大家离开的脚步,红肿的眼睛,蓦然留下了行清泪。
她咬了咬嘴,艰难地坐起来,倚着枕头,楞楞地看着窗外。
卫家,太狠了……
他们把事捅去了江省,让她在江省再无容身之地,现在竟是乡下也不让她呆了,他们这是想逼死她吗?
想到卫家,陈丽眼底浮出憎狠。
她怎么都没想,卫家会做的这么绝,竟会把消息捅到江省知青办去。
不久前,她还以为,哪怕她不参加高考,她也能出人头地。可是回到江省后,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她生痛,还不待回神,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江省娘家那边,所以亲戚都知道她抱回去的那个孩子,不是她乡下男人的,而是船厂那个人事部主任的。
没错,人事部主任。
和她纠缠了十年的男人,最后还是跟那个样样不如她,长得奇丑无比的女人结了婚。
他巴着那个女人,又从普通员工,做回了人事部主任的位子。
她抱着孩子去找他,但他却推搡着她,让她回乡下,说什么让她委屈几年,等他老丈人从厂长的位子退下来后,他就接她和孩子回城……
狗屁个接她回城。
那个男人和她睡了,却不认账,为了往上爬,明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还是和他的未婚妻结婚了,结婚了……
她,什么都不是。
偏这个时候,知青办的又找去她家,给她父母说,让她回西口市和卫永民离婚。
知青办的一去,她的事就被所有亲戚知道了。
他们都说她不要脸,勾引男人搞大肚子,给野种找了个便宜爹,却还不安份,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能让她攀的枝儿已经另娶她人,而她乡下的男人,也不要她了。
她要疯了。
她不过就想回城,有什么错,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他们在城里上班,太阳晒不着,水雨打不到,哪知道乡下日子有多难熬。
他们不为她回城谋划,难道她还不能自己想办法回城吗。
她只是想回城而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知青办的似乎是想逼死她一样,竟把她抱着那个男人的孩子的事,通知了男人的妻子那边。那个女人知道消息后,竟带着人打上了她父母家,父母见她挨打,不但不出面帮她,反而觉得她丢她们的脸,开门走了,任由那对母女打骂她。
而她的孩子……
她以为能套住那个男人的孩子,也在这场冲突中,不知道被谁抱走了。当得知那个孩子被人抱走,陈丽难受的同时,心底又莫名生出一种解脱。
孩子没了,娘家不容,陈丽抱着迷茫,踏上了回西口市的火车。她下火车时还在想,那个让卫永民如如鲠在喉的孩子没了,卫永民是不是就能不再计较,继续和她过下去了。
想到卫永民以前对她的好,陈丽觉得,两人和好不是不可能。只要操作得当,也许卫永民真的会原谅她。
所以,回来后,她并没有急着回左河湾,而是先回知青院,准备暂时和卫永民分开,然后再慢慢挽回卫永民的心,在这期间,她从来没有想过卫家会不顾卫永民的脸面,将她的事暴露出来。
“陈丽,你给老娘出来。”
走神间,周桂的声音在屋子外响起,紧接着,就是锄头撞门的声音。
陈丽回神,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周桂闹上门,知青院又围上了不少人,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这看热闹的同时,当然免不了说几句陈丽。
不堪入耳的话,刺得陈丽心口疼的发慌,那疼,比上午卫永红打在她脸上的巴掌,更让她难受。
“怎么着,想装死啊,呸,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不成,你给我出来……”敲了一会儿,房门都不见打开,周桂耐性渐失,锄头一丢,就准备暴力拆门。
却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房间,终于慢慢打开了。刚一开始,陈丽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就落进了周桂眼里。
“娘。”陈丽红着眼,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喊了一声周桂。
周桂见陈丽一出来,伸手就想扇人,结果一抬眼,就瞅见了陈丽那张肿得惨不忍睹的脸。
“呸,别喊老娘娘,一个破鞋,喊我,我都嫌晦气。”周桂冷瞥着陈丽,伸起来的手,有些打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不忍心或是心软,实在是,这张脸太惊人了,满脸的淤青,嘴角处还有几条指甲划破的伤痕,一瞅就知道,先前肯定被狠狠收拾过。
“陈丽,你回来得正好,十二号那天,你记得收拾一下,去市里和永民把婚给离了。”周桂放下手,抽空看了一眼钱二媳妇,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接道。
许莽子这个傻媳妇,听话总是听一半,拿着半边就跑。
给她说她家永红被打了……陈丽脸肿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永红被打,被打的是陈丽还差不多。
不过,闺女下手可真利索,指着对方的脸打,打得陈丽都不能见人了。
三个字——干得好!
周桂心里想着卫永红打陈丽,眨个眼,又想到了卫永民。
马上就要高考,陈丽这个死女人,可真会挑时间,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不行,得把时间拖拖,拖到永民高考完后,再让他们见面,并且离婚。
“离婚……”陈丽一激,声音陡然拔高:“我不离婚,娘,这是我和永民的事,除非永民亲自给我说离婚,不然,我不离婚。”
不,她不要离婚。
江省她回不去了,良山这边名声也坏了,除了卫永民,她再想不出哪个男人还会要她。
所以,不能离婚,一定不能离婚。
她要见卫永民,她给他道歉,给她忏悔,她以后好好和他过,她不要离婚。
陈丽心里想着离婚带来的后果,眼神却往知青院门口看了过去。
看到院子外站了这么多人,她眼睛一阖,一行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哭的时候,她身子一歪,一副彷徨无助的样子,就向周桂跪了下去。
“娘,我不和永民离婚,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和永民过,再不起其它心思,江省那边我回不去了,娘,你可怜可怜我,求你了,给我条活路吧,和永民离了婚,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陈丽这一跪,抱了什么心思没人知道,但院子外,却有几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有些不忍心的撇开了脸。
没办法,这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的陈丽,着实看着很可怜。
周桂是经过大逃荒的人,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但见过的事却很多。一瞅陈丽这哭哭啼啼示弱的样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她眼睛一蹙,拽住钱二媳妇就赶忙跑开。
陈丽这一跪,跪了个空,周桂已经拉着钱二媳妇,跑到了院子中央。
“陈丽,我是一个当娘的,我不希望我儿子一辈子,都被别人叫绿毛乌龟,你当初若是为难,好好的和永民说清楚再嫁进来,我就算是生气,也不会棒打鸳鸯,可你做的事,太恶心我们卫家了。永红打了你一顿,我这儿的这口窝囊气,也算出了,今儿我也不为难你,十二号那天,你记得去市里离婚。”周桂语气依旧很坚定,脸也还是唬着的,可情绪却是收敛了很多。
周桂冷瞥着陈丽,说话的时候,心里还暗啐一口。
果然是个心肝黑的,都这个时候了,这死婆娘竟还想装柔弱,博同情。
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老娘演戏的时候,你陈丽在哪都不知道,敢算计我,成,那就别怪老娘削得你脸都找不到了。
周桂说完,又道:“你也别给我说什么江省你回不去了,这事你怨谁都怨不到我卫家头上来。若不是你抱着你生的那个孩子,去找人家男方,那男人的媳妇和岳母能打上你家,你能回不了江省,就算一时回不了,现在不还可以通过高考回去吗?”
周桂这话一出,门口那几个心软的,忽地一下,又不心软了。
大伙都震惊地看着陈丽。
他们想没想过,陈丽回江省,竟是抱着孩子去找那个野男人的。
“我没有,娘,我没有。”陈丽听到周桂说江省的事,一闷头,哭道。
周桂不再给陈丽狡辩的机会,真真假假道:“陈丽,到了这个时候,你嘴里都没一句真话,还谈什么和永民好好过。知青办的都通知我们了,说那男人不认你生的孩子,人家媳妇打上你家,你挨了人家打,生了怨,把你生的那个孩子给丢进了垃圾堆,那孩子不知道被谁捡走了。都说虎毒还不食子,我虽然不喜欢你,却从没针对过你的孩子,而你呢,却是因为这,竟亲手把自己的孩子给丢了,你这心肠,我卫家是再不敢让你进了。”
关于江省的事,周桂知道的比陈丽这个当事人还清楚。
上回,大儿媳妇给她说过,陈丽那个孩子,被那野男人的亲娘给偷偷抱走了,据说是抱去送人了,送了谁,若楠没多说,但不难想出,那男人的亲娘这是在防陈丽呢。
防着她继续用那个孩子作妖。
周桂这话一出,知青院外,众人顿时哗然。
有鄙视的,有唾弃的,连那几个有点同情陈丽的人,这会儿都再生不起同情心了。
这特么什么人啊,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竟都能丢掉。
这,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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