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正月初,路上走亲戚的人很多,昨儿左河湾发生的事太大,一路走到镇里,大伙嘴里都在说那钱二媳妇被捆的事。到了镇上,最新消息又出来了,原来大家都在讨论的浑山宝藏,已经被公社找到了,还有就是,昨儿在山上被揪到的几个坏蛋,有一个死了。
死的到底是哪个,大伙不清楚,只隐隐听说,死掉的那个,是被吕家丫头给弄的。
这消息一传来,别人心里面什么想法,大家不知道,但吕家大人的表现,却是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这四个大人惊恐得不行,吕家两媳妇再也不敢打丫了,不但不敢打丫,甚至是另外几个闺女,她们也不敢当着丫的面打了,就怕惹恼了丫,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丫给咔嚓掉。
该说不说,这效果还是很有用的。
而丫在听到那个死了的人是谁后,那张阴郁的脸,仿佛被阳光照过一样,开朗了不少。
再加上,钱二媳妇现在护丫的很,吕家只要传出打孩子的声音,钱二媳妇必上吕家一趟。哪怕她在地里干活,她都能丢下手上的事,跑去吕家给丫撑腰,美其名曰,丫救过她和她儿子的命,不能任由吕家这么欺负她。
吕家两媳妇,被多管闲事的钱二媳妇给气得不行,抛出话,这么护人,那干脆把丫领走算了。
这两人嘴上这说,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她们现在怵丫的很,一点都不想和丫呆一处。
偏丫不走,每次她娘和刘芳一说这话,丫就阴恻恻地盯着她们,说可以呀,要走大家一起走,大姐二姐也走,免得留下来被她们打。
丫要走是没啥,但大丫和二丫也要走,吕家媳妇却不干。
这两丫头可是家里的劳力,挣的工分都比得上她们了,才不能放走,再有便是,大丫可是定了人的,哪可能让大丫走掉。
两边僵持,就这样一天几吵的处着。
而在这期间门,那遁入良山的付老,始终不见踪影,各路下山路口都守了人,但却都没蹲到人,大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下山了,还是死在山里面了。而钱老二也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回家了,回来的时候,脑袋上还包着纱布,人倒还算清醒。
日子慢吞吞过,初八一到,卫永华和苏若楠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上班了,一起回去的还有陈舒敏一家子,除此之外,便是拿到录取通知书,准备去西南师范大学报道的卫永民。
卫永民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久。
虽然高考回来后,村里并没有什么闲话,可他依旧变很沉默,脸上虽然有笑,但笑,却有几分勉强。
卫家的人也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只能尽量避开有关陈丽的事,连去卫永红家走亲戚,周桂都没让他去。
毕竟,那边知青院里,还住着个陈丽呢。
然而,有的人,你再怎么避开,她也会不懂脸色,厚脸皮地往前凑。
初八早上,一家子人送卫永民出门的时候,在村口池塘边看到陈丽了。
陈丽神情幽怨,一副有话要和卫永民说的样子,周桂看到这副模样的陈丽,心口悬得老高,生怕卫永民泛糊涂,拎不清又和陈丽搅合在一起。
好在,卫永民没干那让戳周桂心窝子的事,看了一眼陈丽后,就转身走了。
陈丽见他走了,抬脚就想追,周桂见状,一声大吼,喊住陈丽,然后双眼就那么剜着她。
陈丽被周桂那要吃人的神情给吓得不轻,不敢动,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卫永民离开。
周桂一直盯着她,盯到她脸红,回了凤平庄,她才气哼一声,回了卫家。
到了下午,卫家把卫永华和苏若楠送走,家里就清静了下来。而卫子英送走爸爸妈妈,然后……然后就和她两哥哥一样,陷入了水深火热的‘锻炼身体’中。
那真的是水深火热。
小丫头以为,跑步只需要甩着两条小胳膊,一直跑,一直跑就成,谁知道,她外公这儿的跑步,却不止是跑步。
抬脚落脚间门,呼吸必须规律,一旦不规律,她外公手上的黄荆棍,就一比一比的,就要落到她脚脚上。
要不是她每次一见黄荆棍,就瘪嘴要哭,不定真挨打了。
卫子英:“……??”
统统不要吃黄荆棍炒肉。
为了不吃统生的第一顿黄荆棍炒肉,小丫头跑得心惊胆颤,尽量做到外公嘴里的呼吸均匀。
她这还算好的,至少她家外公,对她只是比黄荆棍。哥哥们可就惨了,跑步时要是乱了呼吸,那黄荆棍是真的会落到他们腿上。
卫家兄弟想都没想到,他们没在爷奶爸妈手上吃到黄荆棍,却在这个凶外公的手上,把黄荆棍炒肉给吃了。
卫志辉心有余悸:“二表哥说的好对,我们外公,果然好凶。”
卫志勇有气无力:“以后惹谁都不能惹外公。”
卫子英瘪着嘴:“我哭,我哭,我哭了外公就不打我了。”
成吧,卫家这放养的个孩子,终于对她们外公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了。
铁血外公的调/教还在持续,开学了,卫志勇和卫志辉以为去上学,就能摆脱他们老外公的毒手,结果老外公一转身,让他们奶给他们俩缝了四个沙袋,再往沙袋里面各装一斤沙子,然后让他们捆在腿上,跑步去学校。
老外公发话,要是哪天,他发现他们没捆沙袋,那就罚马步一个小时。
卫志勇和卫志辉一听蹲马步一个小时,都不用周桂给他们捆,麻利的自己动手,把沙袋给系到了腿上。
马步一个小时,简直要人命……
半小时的马步,就能蹲得他们双腿打颤,一个小时,呵呵,那第二天他们甭想上学了。
卫子英瞅着两个哥哥被捆了沙袋,小脸都木了。
外公……太丧心病狂了。
她觉得,她应该把小枕头抱过去,和老太挤一张床了。现在哥哥们上学,家里可就只剩下她一个,她,她……不行,晚上就去和老太挤床。
不过,挤床行动,卫子英没施行成功,因为她奶不让。
小丫头蔫了。
蔫了一天后,小丫头就满血复活了。因为她发现,她凶凶的外公,没有收拾她,反而因为哥哥们不在变温柔了。
每天还是那样子跑,但跑不动了,她会有小板凳坐和麦乳精喝。
卫子英受宠若惊,一边喝着麦乳精,一边暗戳戳瞄她外公。
苏步青好像知道卫子英心里在想什么般,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咱英子还小,还有很长时间门可以打基础,你和你们哥哥们不一样,你哥哥他们已经九岁了,错过了最好打基础的时机,所以,外公必须严厉一点。”
卫子英小脸浮出恍悟:“所以,我是被哥哥他们连累的……”
苏步青哈哈一笑,牵起卫子英,把那根他随身带的小板凳挂到拐杖上:“那可不,不过咱英子也很厉害,这套规律的呼吸法,你比你哥哥他们练得更好。”
“谢谢外公夸奖,我又喜欢外公了。”被大人夸,卫子英可高兴,嘴一瓢,就说了大实话。
苏步青:“合着先前不喜欢我了?”
卫子英小脑袋一摇,赶忙否认:“没有,没有,一直都很喜欢外公的。”
她否认的倒是快,但语气却有点气短。
苏步青:“你奶一直说你这张嘴很会哄人,我以前还不信,哈哈哈,现在是我信了。”
祖孙俩说着话,一路慢吞吞回了家。
春节一过,地里就又忙了起来。
卫家小辈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家里又只剩下周桂这一个劳动力了。
周桂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地里忙,收工了,还得抽空去割背猪草回家,好在家里卫良峰知道心疼媳妇,做不了重活,就尽量把家收拾干净,让周桂能稍微轻松点。
至于带孩子……
自从苏步青来了后,带孩子的事,已经不归他了。
卫子英心疼她奶,每天除了早上的跑步,其它时间门,便背上小背篓,拿着把比她手掌还大的刀,开始跟着小伙伴一起上山割猪草了。
农村的娃,就算家里人再疼也得干活。
卫子英今年四岁,农村四岁的孩子,都会在大孩子的带领下,逐渐帮大人们做事,周桂倒是没要求卫子英也要干,但耐不住卫子英乖啊,力所能及的事,不需要周桂喊,她就自觉去做了。
正月二十,甘华镇赶集日。
苏步青来了左河湾这么久,还没赶过甘华镇的集,今儿天气不错,等卫子英跑完步后,苏步青一拍手,准备带卫子英去集上逛逛,顺便给家里寄封信回去。
卫子英对赶集没多大兴趣,因为她每次赶集,都会被大人们的背篓给挤来挤去,挤得肉肉痛,但外公想去,她自然得带外公去。
两祖孙也不赶时间门,不急不慢,都差不多快十点半,才走到了集上。
今儿集上的人,还是那么多。到了集上,苏步青想先去给家里寄信,问卫子英邮局在哪里。
卫子英虽然不常来镇上,但邮局在哪儿,她还是知道的,她小胸脯一挺:“外公,邮局在收购站背街处,走,我带你过去。”
苏步青点了点头,看了眼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成,你慢点,这街上人多,可别和外公走散了。”
卫子英:“不会走散,我牵着外公呢,再说了,就是走散了,我也找得到回家的路。”
这可不是卫子英在吹,她记忆好着呢,她老姑婆家离左河湾这么远,她就初五那天去过一趟,就把路记住了。这么远她都能记住,甘华镇这儿,就更不在话下,闭着眼睛她都能走回去。
“呵呵,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了,真厉害。”苏步青慈爱一笑,毫不吝啬夸奖。
他这辈子,夸这个小外孙的次数,比另几个外孙加起来还多,没办法,这小丫头真是太逗人喜欢了,最最最主要的,是她不怕他,愿意亲近他。
这种带孙子、逗孙子的快乐,他这还是头一回体会到。
难怪江省那边的那些老家伙,都那么喜欢带孙孙,哼,等他端午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把小英子带回去,给那些老家伙炫耀一下。
他苏步青,也是有孙子黏的人。
“谢谢外公,我长大了,会更厉害。”卫子英特别喜欢听别人夸她,被夸了,她也不会害羞,反而会大大方方的接下,方不知,她越是这样,苏步青就越喜欢她。
卫子英回了一声她外公,然后牵着她外公的手,鼓着小包子脸,一副要去打仗的样子,开始和街上的人挤了起来。
苏步青见她这样子,心里泛笑,走路的时候,手中拐杖时不时就会撇一下身边的人,给外孙女开路。
别提,有个厉害的外公,就是好。
以前卫子英过街,那真真过一次,怕一次。而这次,她却楞是没被一个背篓撞到,轻轻松松就带着她外公来到了邮局处。
“外公,你去寄信,我在门口等你。”邮局里,寄信的人有点多。
农村人,就算进邮局,背上都挂着个背篼。卫子英一见里面情况,就不进去了,准备就在门口等她外公。
苏步青:“成,你别乱跑,外公一会儿就出来。”
说着,苏步青放开小丫头的手,慢吞吞走进邮局。而卫子英挪了挪脚,小屁股坐到了邮局外面的石坎上。
卫子英坐下后,小爪爪撑着小脑袋,乖乖巧巧等外公,等着等着,她眼睛一瞄,就见邮局与收购站拐角处,走出来个拄着棍子,蓬头垢面的男人。
这男人一脸污垢,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更是跟鸡窝一样乱糟糟的,都打了结。
这个男人走到拐角处,就停下了来,他撑着棍子,倚在收购站和邮局共有的墙上,半蹙着眼睛,往不远处的汽车看。
甘华镇每天都有两趟去市里的汽车,虽然镇里有汽车,但却没有车站,这车一般都是停在马路边的,甘华镇旗下的队员,要进城,自己坐上车就成,反正到了点车子就会开。
这个男人目光在车子上定了一会儿,旋即收回目光,又往自己身上瞅了瞅。也不知他是在琢磨什么,片刻后,他转身,慢吞吞挪去了收贴站那边。
卫子英一直坐在门口等她外公,这男人刚才一从拐角处走出来,她就注意到了他。
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她应该在哪见过他。
可想了一会儿,卫子英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这个人。
卫子英抿了抿嘴,心里面有点不大得劲。
奇怪了,竟还有统统眼熟,却想不起来的人。
嘶——莫不是统统的记忆开始退化了?
啊呸呸呸,才不可能呢,统统四岁,正是记忆开发的时候,才不可能退化。
……可为啥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呢?
“英子,怎么了?”
石坎后面,寄完信的苏步青,蹒跚着走出邮局,便见外孙女小眉头揪成了一团,似乎在泛什么疑惑。
听到外公的声音,卫子英冷不丁回神,仰头看着她外公,道:“外公,我刚才看到个人,那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苏步青:“在哪见过了?”
卫子英小嘴一抿:“想不起来了。”
苏步青:“想不起来,那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走吧,外公寄完信了,咱们去供销社瞅瞅,家里麦乳精快喝完了,外公再给你买一罐。”
“好啊,外公,我牵你。”一听外公要给自己买麦乳精,卫子英小眼睛一亮,忙不迭站起来,拍拍小屁股,牵着苏步青就往供销社走。
邮局拐角处,卫子英和苏步青才跨下石坎,那儿就又出现了个人。
这次出现的人,头发依旧有些打结,但看着却不乱。这个人脸上没有污垢,穿了件打了不少补丁的袄子,袄子很干净,一点都不脏,就是好像有点小,那人穿着有些不合身。
不止他的衣服不合身,连他穿的裤子也不合身,小腿都露出了一截。
卫子英牵着她外公,正准备去供销社,一撒眼就瞥到了这个人。
看到这人刹那,小丫头眼睛忽地一楞,然后嘴巴反应比脑袋更快,想也没想,小嘴里面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付老……”
旁边,换了一身衣服,正准备摸上汽车,离开这个让自己栽了个大跟斗地方的付老,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眼睛一睁,也不管这声付老叫的是谁,转身就想走。
“抓坏人,抓坏人,打钱国强的付老出现了,快抓人哦……”
付老身子才刚转回去,身后,一道奶声奶气的喊声,就突得响了起来。
付老这个名字,这段时间门在甘华镇可出名的很,谁都知道初二那天,在蛮子坡那边跑掉的那一个就叫付老。
没办法,钱二媳妇嘴大得很,见人就说,钱老二是被一个叫付老的人打的,那付老奸得很,五个人,就他一个跑掉了。
这不,付老出名了。
付老这个名字和钱国强这个名字一绑在一起,只要不是脑袋转不弯的,都知道了这道声音喊的是啥。
附近赶集的人都楞了一秒,目光齐齐转向声音响起的地方,一转过去,大伙就见那嘴里喊着抓人的小丫头,小爪子指着前方一个仓皇在走的人。
众人见状,也不管那走得急急忙忙的人,到底是不是付老,一窝蜂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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