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捏下了一小块饼子,从水囊倒出点水将它浸润了,软化了之后,才小心地喂到小女孩嘴里。
见她喉头微动,不自觉地咽下去之后,又喂了几口水下去,才靠着墙原地坐下,开始吃自己的那一份饼子。
并不很好吃,干干的梆硬,还有点剌嗓子,这种干粮毕竟是行路上吃的,能保持干燥不坏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起码用料扎实,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食物了。
今日运气倒也不错,原本他只是想偷偷跟在队伍后面,趁他们夜晚休息,最警惕放松的时候,偷偷看看有没有机会摸点吃的回来。
毕竟他们都是那个老头捡来的乞儿,学了些行窃的技能,其中他是最会嘴上花花的,极擅长和人交谈间引开对方的注意,趁机偷走钱袋,郑四却是手上功夫最好的,而且年纪小,不引人注意。
原本他们俩远远看去,还以为这车队只是寻常的商队,便商量着一起偷摸点吃食,却没料到还没靠得多近,立马就被护卫发现了踪影,特别是那个绿眼睛的,明明年纪差不多,力气恁大。
郑三不自觉摸了摸额头,那里感觉磕在地上都撞出了一个包,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还好没把自己的手给折了,那不得亏死。
其它几个小孩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这个不太熟悉的妹妹,眼神有些担忧,“三儿哥,她,二十三是不是醒不过来了啊。”
那老头没什么文化,捡来的小孩都随他姓,也不会取什么正经名字,就按捡来的顺序来一个个叫下去,叫这个刚捡来没多久的小孩二十三,当然也不是真说老头只捡了这么二十来个孩子。
其实还有更多,但是死得也多,甚至还有那种病得要死,老头刚捡回屋子里就咽了气的,所以老头往往先不给他们名字,等过段时间见人立住了才取个名字。
这个小女孩自然也是老头前些日子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但是跟他们这些被扔掉的,家里人死光了上街乞讨的不一样,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手里也没什么茧子,一看就是那些富户家里好好养着的小姐。
只是不知为什么被老头捡到了,身上还穿着明显不是很合身的旧麻衣,捡来时还发着高热,老头倒是给她买了一剂退烧的药,嘴里嘀咕着,能不能活下来看她自己的造化。
最后这小孩倒真是挺过去了,不过老头也没真想让她留下来,毕竟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不得就是被人贩子偷来的,老头还去寻了认识的人去衙门里打探消息,只可惜衙役都说如今青州城里没有哪户大人家中丢了孩子。
老头便暂时将她留了下来,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安排她,城里便闹了瘟疫,老头也中了招,躺在屋子后头气都喘不上来。
屋子里的人吓得要死,一下子偷摸走了许多,只剩下他和郑四,还有几个年纪小点,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他倒是也想走,毕竟城里的死人实在是太多了,街尾那个卖菜的,前一天还见过,看上去精精神神,没啥毛病的,结果第二天家里就挂起了白幡入了棺。
他带着一群小孩出了城,留在了这处他们以前发现的偏僻宅子底下的地窖里,郑四倒是倔得很,还留在城里照顾那老头,他没办法,也回头找去了。
医馆买药的人太多了,大夫却不见踪影,他只得靠着自己的身手溜到后院偷了一帖药,还把自己身上的铜板全都留在煮药的台子上了。
他们虽然是偷儿,但是老头一直告诉他们,大夫医师是不能偷的,没准哪日生了病,找大夫来看,一看还是自己偷过的,那可真是倒大霉了,只是今日实在是没法子了。
可惜那药煎好了还没喝上两口,老头就走了,他们俩身上没钱给老头买棺木了,便索性在后头挖了个坑把老头埋了,这才离开。
郑三本想着一齐去京城,毕竟那里可是皇都,离青州不远,那处肯定比这里繁华多了,或许凭他们的手上功夫,也能勉强维生,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使点银钱找个伙计跑腿当当。
只是这几个小孩实在是不好安排,带上他们本就是拖累,更不好行路,倒是说不得连京城里都到不了。
那几个熟悉点的小孩倒还罢了,这个捡来没多久的小女孩是真的麻烦,本来他和老头也想着,说不定真是哪个大户人家丢了的小孩,要真是如此还能得上一笔赏金。
只是如今青州都乱了,哪儿还有功夫给她找家里人呢,再说带上她也多了一张嘴,就更麻烦了。
或许是看出了郑三的想法,那小女孩之前便凑到他面前,希望他能帮自己找父母哥哥,继而摘下了自己手上的五色彩绳。
这彩绳是此地居民经常为小孩祈福带上的,特别是安平节时,大街上大大小小的小孩手上都有这么一条,并不稀奇。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贩子将她身上的玉镯金链什么全都摘了下来,剩下这个一看就不值钱,便留了下来。
那个不记得自己的全名,只知道自己叫茵茵的小女孩,将彩绳塞到他手里,在他耳边轻声说,剪开外面的彩绳,里面有几股金线。
郑三看着手里的彩绳,这才下定决心将她也一起带上,到时候去到京城里为她认真打听一番也就是了,家中居然能如此谨慎,说不定还真的是京城里的贵人呢。
可惜这小孩运气不好,身体虚弱,在这当头又生了病,烧得脸通红的,开始说起胡话来,郑三心里念着,我给你找了食水来,只是如今这样的境况可找不到药材,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若是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了,到时将她收敛了,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打听到她家里人的消息,好告知她的下落,将她迁回家去。